少年最终不忍心让她等待太久,慢吞吞拉开一道缝隙,“姐姐……”
姐姐,我不会咬人的,一定像你说的那样,不会咬人的!
……
一段段回忆浮现在喻星垂脑海,他的神情逐渐柔和下来,尖尖牙齿消失了,眼中猩红褪去,只留下通红,眼泪成串一样落下来。
纱布上麻醉的用量很小,药性逐渐消失时,白小云感觉到有什么落在脸上,凉凉的,湿湿的,她随后睁开了眼睛。
“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
恢复正常的喻星垂泣不成声,却源于内心深处的自我厌弃,连碰都不敢碰下姐姐,直到混混沌沌中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小……喻……”
喻星垂猛地一怔,接触到姐姐的视线后,脑子里嗡一声,爬起来就跑。
这时外面轰一声,巨大的声响就像有什么摔了下来,然后人声夹杂着杂乱的脚步奔了进来。
“这里有人——”
“一组四处查看,二组快,快救人——”
有人来到白小云面前蹲了下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白小姐你还好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白小云焦心不已,她想说能,想叫他们别吓到弟弟,可头脑一片空白,身体没有一点感觉,她嘴巴张了张,不知怎地又沉睡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白小云再次醒来,头顶有两盏明晃晃的白炽灯,很亮,视觉上给人白茫茫一片的感觉。
有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随后熟悉的一张脸出现在眼前。
“妈……”
她努力牵动嘴角笑了笑。
施凤兰差点哭出声,“小云,你终于醒了,你吓死妈妈了!”
有人急急说,“护士来了,凤兰你先让开点。”
白小云这才看到爸爸也在,而身边的环境很狭小,头顶是医用设备,另一侧是一排座位,墙上是一道道短帘——忽然,她迟钝地意识到那不是墙,那分明是车厢,她好像在救护车,也就是说距离她被救到醒来,可能没过多久。
季钦呢?弟弟呢?
她用力抓住施凤兰的手。
施凤兰好像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忙道,“季先生已经被送去了医院,他情况比你严重些,还受伤了——”
白树青见她越说越可怕,忙打断她,“没那么离谱!我听一个护士说他还有些意识障碍,腹部受到轻伤需要一个小手术,小云你可千万别担心呀,他没事的。”
“这叫什么事!”
一想到事情发生的种种,施凤兰实在忍不住掩面哭泣,“……那个苏医生……我们身边怎么会有这种人,他……”
“凤兰!”
白树青低声严厉呵道,生怕妻子影响到女儿情绪,想让她暂时离开这里,“闺女没什么大问题,你先回去看看妈,顺便把东西收拾收拾,待会儿女儿还要去医院检查一趟才……”
“你什么意思?要回去也是你回去,我在这里看着闺女。”
施凤兰反驳道,话音里多少带着埋怨,仿佛埋怨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保护好女儿一样。
“妈、爸……”
白小云手脚无力,而且意识清楚后,一些不舒服的症状开始出现,头晕又恶心,她想尽快知道弟弟在哪里,为什么爸妈就是不说弟弟在哪里呢?
她焦急的想拉住争吵中的父母。
这时车门从外面被打开,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那里,车上的护士很快下了车,跟那人交谈起来。
白小云隐约听到“配合”“不肯出来”等字眼,她越发变得焦急,“爸、妈,小喻呢,他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里?”
施凤兰和白树青瞬间不说话了。
白小云大概猜到一点原因,她挣扎着想坐起来。
“小云!”
施凤兰瞬间变了脸色,下意识想把女儿按回去,但发现女儿即使努力想坐起来,事实上也并没有移动多少,只是女儿的双脚露在了担架外,裸露在外的脚踝冻得有点发青,她原本严厉的神情变得柔软下来,蹲在女儿身边安慰道,“你别乱动好不好,你身体还没恢复呢,你现在这样想叫爸爸妈妈继续担心下去吗?”
“那你告诉我小喻到底怎么了?!”
“你别提他了好吗!”
母女两的话音同时落了下来,互相看着对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那种不信任的眼神,周遭猛地安静下去。
白小云明白过来,她记得昏迷之中看到过小喻,他挣脱了那个牢笼,一定在现场留下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痕迹,她的父母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因为接近案件中心人员,或多或少听到了有人对现场情况的议论,对小喻产生怀疑和害怕,所以才会出现那样的眼神。
一切源于对未知的害怕。
车厢里沉闷的令人难受。
“我可以说两句吗?”
那个挺拔的身影又出现在车门前,打破沉默。
白小云望去,看到他藏蓝底色的肩章。
“宋警官?”
“是我。”
来人露出笑,对白树青和施凤兰道,“我可不可以跟白小姐说两句?”
施凤兰下意识不愿意,白树青制止了她,看了一眼女儿后点了点头。
施凤兰和白树青离开后,车厢里一时空了一些,宋警官随后上来,笑问道,“好些了吗?”
“……好多了。”
宋警官见白小云想坐起来,帮她把多功能担架摇了起来。
“谢谢。”
白小云知道现在恐怕只能从宋警官这里得知弟弟的情形,而宋警官要说的,恐怕也是这个,她忙问道,“我弟弟呢?”
宋警官摘下了帽子说道,“不知道季总有没有跟你说过,在这之前他怀疑宋雁南的事?”
白小云摇了摇头,“……今天来这里之前,他没跟我说过。”
宋警官解释,“事实上他一直在跟进这件事,在怀疑苏雁南之后第一时间就跟我们联系了,但是很遗憾没有任何证据能支持他的怀疑,直到今天事情发生之前,我突然收到他的信息,表示他要进入苏雁南家里寻找证据,为了避免发生意外,希望得到我们的帮助……”
“你输液时间是三个小时,我们就以三个半小时做约定,如果你们在三个半小时还没出来,就采取行动。”
“时间到后,我们开始只是敲门,但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只能采取极端行为破门而入,进来之后……”
宋警官摸了摸额头,似乎还没从那种场景的震惊中缓和过来,白小云指尖不由发颤,“……你们没找到他?”
宋警官直起了后背,“不,我们找到了。”
白小云能感觉到他目光的锐利,在讲话过程中,不动声色的打量她。
她无暇顾及那隐藏晦涩怀疑的目光背后代表着什么,已经抑制不住的喜悦,“能带我去看看他吗?现在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来找白小姐,也正因为此。”
*
“头儿。”
“你们先去外面。”
简单的对话后,一行人撤出房间。
宋警官冲白小云示意,“他就在里面。”
白小云看向卫生间的门,伸手握住了门把手。
“小云……”
白树青忍不住开口,分外担心,刚才来之前,因为担心施凤兰控制不住情绪,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由他带白小云来到这里。
白小云领会到父亲的意思,冲他安慰的笑了笑,然后推开了门。
狭小的卫生间里,一个人影躲在洗手台下瑟瑟发抖,似乎控制不住的在害怕。
白小云差点落下泪,忘记麻醉刚过,手脚还不便利,就想冲过去,结果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而听到这响动的人影愈发激动起来,整个身体更用力的蜷缩着,双手紧攥抱着头部,手指用力到发了白。
来之前,宋警官介绍情况,说喻星垂可能受到应激性创伤。
白小云不敢再刺激到他,在距离他一点距离的地方蹲了下来,轻声道,“小喻……”
喻星垂猛地怔住,随后抬起头来,几日来被困在逼仄的空间,日夜不得翻身,不得清醒,他原本漂亮的面孔满是污渍,神情说不出的颓废痛苦,他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抿着唇一言不发。
“小喻!”
白小云再控制不住,扑上去抱住他,好半天后喻星垂才叫了一声姐姐。
“不怕了,都过去了,姐姐带你回家好不好?”
白小云两只手放在他脸颊上,小声问道。
喻星垂睫毛颤了颤,明显有些退缩,但还是应了一声,“恩。”
不一会儿后白小云牵着喻星垂走了出来,宋警官一愣,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出来,之前不论他想了什么办法,哪怕心理医生都没法跟受害人沟通。
“宋警官。”
白小云看了看身后的弟弟,视线回到宋警官身上,请求道,“小喻现在情况不大好,我能不能先带他回家,等过两天再去警局做笔录?”
宋警官的视线在喻星垂身上只停留了片刻就说,“当然可以,受害人属于证人,作为公民有作证的义务,但也有不作证的权利。”
“谢谢你。”
*
冬日暖阳照射在有些萧瑟的小花园内,白小云牵着喻星垂走过石板小径,回到家里,外面是冷的,而家里分外暖和,仿佛是两个世界。白小云换了鞋,把喻星垂的拖鞋放在他脚下,却见他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她的动作不由轻缓下来,“小喻,我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