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妈妈正在倒茶,听到这个,赫然摔了茶壶,打翻茶杯,一阵响动里,茶水溅了到处都是。
她惨白着脸,恍若未觉。
季钦慢条斯理将茶壶茶杯摆正,抽了两张纸巾,拭去衣袖溅上的茶水,又一并将托盘擦干。
等做完这些事,录音也结束了,他抬起了头,看向罗盛明。
罗盛明阴沉着脸,犹如黑云压顶。
纵然经历大风大浪,突然之下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额角青筋直跳,狠狠压着胸腔蹿起的怒火,颤动的手指却泄露了此时的情绪。
念他年纪大,季钦给他缓冲的时间,并未此时就质问,而是自己倒了茶,慢慢喝了起来。
过了很久,罗妈妈才回了神,扑到季钦身边,含泪颤声道,“季总,季先生,事情不是这样的,海珠跟那个苏医生他们之间没关系,海珠什么都不知情啊……”
罗盛明先前没怒,此时怒了,猛地摔了茶杯,“老钱!”
叫老钱的管家上前走到罗妈妈身边,“二夫人,您情绪不佳,先回房吧。”
罗妈妈早在那个茶杯砸在自己脚边时,就被猛地吓到瑟瑟发抖,此时再不敢说话,被管家扶走。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季钦依旧不开口,罗盛明看向他,忍不住讽刺,“季总很能沉得住气。”
季钦嘴角动了动,扯起一丝弧度。
倒不是他能沉得住气。
只是这些事本该跟他无关。
尤其是他拿到录音的情况下。
如果没有这个录音,他原本的打算是以罗海珠爸爸二十亿债务为突破口,大不了花钱买个清静。
如今这二十亿也不用为罗家考虑了,他又何必像个冤大头一样往上凑。
说到底,不能因为他身家丰厚,就忘了他是受害者。
所以他依旧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反倒让罗盛明摸不清他的态度,心里光烧着一肚子怒火,连个出口都没有,还变得焦急起来,率先问道,“季总,你是怎么拿到这么一份录音?”
季钦闻言抬眸,语气凉凉,“有人邮寄到公司,怎么,罗老先生怀疑我伪造录音?不如请罗小姐也出来听听。这件事,应该没人比她自己更清楚。事情到如此,我也很好奇,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要去见的人,会变成昏迷不醒的罗小姐,还恰好被罗老先生和众人都看了去。”
“罗老先生,你可以帮我解释一下吗?”
他再问。
罗盛明努力从容淡定,但面对季钦可能掌握的事实,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这件事分明……”
季钦打断他,站了起来,一锤定音,“罗老先生不用再说了,这件事你我都是受害者,罪魁祸首是苏医生,还是让警方介入调查吧。”
……
十分钟后,季钦上了车,出了罗家别墅。
司机看他心情不错,忍不住问,“季总,事情结束了?这么快?”
季钦笑,“结束了,速战速决。”
诚然事情是苏雁南一手策划出来,但罗家顺势摸上船,要是警方介入,必然会被曝光,到时候罗家丢面子事小,在商界失去资本信任才是大事。
罗盛明这时只能推诿自己不知情,再尽力安抚他,一并连怎么跟媒体交待也独自承担了。
罗家的嫁女计划没有得逞,只怕要恨死苏雁南了。
*
白小云请了一节课提早回了家,施凤兰和姥姥正在收拾东西,施凤兰道,“小云,你二大爷没了,我陪你姥姥回趟老家。”
“二大爷?”
白小云愣住,想了想,才想到一个模糊的面容,她说道,“那我跟妈妈姥姥一起回去吧。”
姥姥过来摸了摸她头发,温和道,“你二大爷家一早就搬在外省,说起来你也就小时候见过,不用跟着我们回去了,你不是还要去看小喻吗?”
施凤兰也说,“老人家是喜葬,走的时候无病无灾,我们过去就行了,再走走亲戚,要待一段时间,等你爸爸去接我们,一起赶元旦回来。小云,你照顾好自己啊,至于团团,我送它去宠物所代养几天,等你回去记得去接它。”
“嗯好。”
施凤兰和姥姥走得急,边收拾行李就边叫了车,白小云把她们送出去,打算再折回来收拾自己行李。
她还没回去,就见一辆停着的车上,下来一个人。
苏医生!
他浑身是伤,狼狈不堪,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白小云慌忙过去扶他,乍然见此,连话都说不完整,“苏医生,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
她看得出来,这绝不是磕磕碰碰,而是他被人打了!下手还很重,伤几乎都在头上,头发上血迹沾在一起,结成了缕。
“苏医生,到底怎么回事,你伤成这样怎么不去医院,我送你去医院吧。”
白小云急道。
苏雁南慢慢回头,撞入她关切的眼眸中,他脸上都是伤,还是扯出一丝笑,“医闹,正好被我赶上,没事,我刚从医院回来。”
白小云,“……”
他慢慢往前挪,神情依旧,并没什么不忿,白小云愣后反而越急,“你既然刚从医院回来,为什么不包扎伤口呢?”
她扶着他,尽量把他身上的重量移到自己身上,虽然有些吃力,但更多的是为他难过和不平。
苏雁南却只说,“小伤,不碍事。”
“这还是小伤呢,不行,你得听我的,这外面就有诊所,叫大夫帮你包扎好,我再送你回来。”
“好,我听你的。”
白小云好不容易把苏雁南扶到诊所,诊所帮他清理伤口,包扎,但大的伤口必须去医院缝合,还要打破伤风。
白小云当下就带他去医院,路上忍不住埋怨,“苏医生,大夫的话你都听到了,你不仅要缝合,还要打针,你不能因为自己是医生,就觉得这都是小伤啊,难道你不疼吗?我看着都觉得好疼,心里也难受,为什么你就不爱惜自己身体呢?还有你的胃病,我看你也一点不在乎,我真的不知道,像你连自己身体都不在意,究竟还会在意什么……”
她眉头微微皱着,絮絮叨叨不断说着话。
苏雁南看着她一张一合,粉嫩的唇,心里悲凉不已,他当然不是什么都不在意,而是更在意她。
可怎样才能得到她的在意呢?
示弱。
让她感受到,他需要她的帮助。
每当这时,他就会得到她的关注,或关忧,或担心。
他知道自己陷入一个怪圈,用错误的方式吸引她,不仅事倍功半,还得不偿失。
可谁叫他上辈子是个失去双腿的废人,身边危机重重,都是害他父母双亡、恨不得他快点死去,不要霸占财产的所谓亲人,他想要铲除他们,除了满腹心机一无所有。
他痛恨被人同情和怜悯。
却早已习惯以此利用别人的善良和信任。
卑劣和下作。
他惯会如此,深入骨髓。
所以他不像季钦,面对喜欢的人,追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也毫无顾忌,因为他可以给她用不完的安全感。
不像喻星垂,活得坦荡恣意,就算得不到姐姐的心,也可以一辈子围绕在她身边。
他,他光鲜的外表下面,是一颗烂了的心,无时无刻不在冒着致命的毒水。
他爱她。
因为知道只有她,才可以拯救他。
但他的所想所念,就在今天,被季钦一手打破了。
他很清楚,今天为什么会突然挨这顿打——罗海珠的事情败露,这是罗家的泄恨。
因为背靠苏家,罗家不能明目张胆对他怎样,所以背地里才下这种狠手。
但他没想到事情会出在罗海珠那里——海珠,原来你的喜欢,这么廉价。
他闭了闭眼。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彻底除掉季钦这个障碍,他脚下的路,始终不会平坦。
“到了。”
白小云忽然道,她回头,撞入苏雁南眸中,不知道是不是他此时虚弱的原因,她莫名看到一丝依赖。
她不由心软,“下车小心些。”
……
等从医院回来,天色已经不早了,白小云在路上手机操作退了机票,换了其他航班。
苏雁南虚弱道,“你是不是有急事,有事就先忙自己的,不用管我。”
白小云有些犹豫,“我要去小喻的演唱会,不过等送你回去,我再去也赶得及。”
只不过等演唱会结束,小喻一定又要生气,她还没想好怎么哄他。
苏雁南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失落,喻星垂,连那个愚蠢的偶像都比他重要。
下车后,苏雁南坚持回自己家里,白小云问,“你家暖气开了吗?冷不冷”
苏雁南垂着眸,“不冷。”
白小云,“……”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在生气。
她试探道,“你还没吃饭吧,我回去帮你熬个粥再走。”
“不用。”
苏雁南低声道。
他松开她扶着的手臂,站稳了说道,“你去忙,我自己回去好了。”
白小云看离他家没几步远,便道,“……那好,你注意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