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曦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迷茫之色——左岭侯夫人为何要让人去散播自己的恶名?
楚曦想不通,索性不想,只传信回雍都城,告知义父左岭这边的异常,很快雍都城便来了回信,义父让他不用理会旁的事,一切都照原先定好的计划进行,将左岭侯夫人安全送至雍都城。
……
年末将至,各地节度使以及诸侯纷纷带着向朝廷进贡的年礼,赶往雍都城。
年节期间,这些人都会居住在驿馆之中,直到年后才能离开。
驿馆分散在雍都城各处,大小共二十来座,虽不至于拥挤,但想也知道,一些地处偏远又无实力的诸侯自然是捞不到条件好的住处。
前些年皇权潦倒,就有诸侯阳奉阴违,到外头去找别的住处居住,然今时不同往日,无人再敢另找住处触怒天威,只能早点过来,再花上些银子修缮驿馆,好让自己能住的舒坦些。
嬴国舅嬴戚虽然总会把自己的躯壳让给体内的另一抹魂魄使用,但也并非对其言行举止一无所知,比如最近他就发现,他体内那抹叫林辜的魂魄特意抽出时间,把雍都城内的大小驿馆都转了一遍,最后似乎都不满意,就吩咐人去找起了雍都城内无人居住的宅院。
嬴戚如今的身份地位,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下头的人听到风声,知道嬴国舅在找空宅子,纷纷送来自己手头上的房契,以示讨好。还有聪明的,不仅送了房契,还送了宅邸内部的图纸过来,方便国舅爷挑选。
嬴戚以第一视角看着林辜挑挑拣拣,最后选中了一处并不出挑打眼,但又足够完善舒适的宅邸。
之后只要有时间,林辜便会去那处宅邸,又是叫人摘了素色的帘子,换上珍珠串成的珠帘,又是叫人添了用上好木材全新打造的桌柜床榻,还叫了渊博司的人,在主院屋下铺了他们新研究出来的铜管地龙,能保证整个冬季屋里都是暖和的。
这下别说嬴戚,就连他身边的人都发现了蹊跷,暗自猜测起这地方究竟是给谁住的。
直到有一天,林辜过来看宅子挂牌匾,侧头吩咐随从:“去把我在幽居使唤的人都叫到这里来。”
谁人不知幽居里伺候的人都是嬴国舅的心腹,此言一出,便是一旁谨小慎微的某位官员也忍不住了,问道:“国舅爷是准备搬来此处居住?”
林辜摇头:“不是我住。”
官员有些意外,但还是机灵地追问了一句:“不知此处是要给何人居住?下官也好吩咐负责这块的巡防兵多加注意这一带的治安防护。”
全新的牌匾被几个仆役踩着梯子挂到了大门上头,林辜盯着牌匾上的“梧桐里”三个字看了一会儿,回道:“我心爱之人。”
第56章 继母·5
心爱之人?
嬴戚简直无法想象那官员此刻的表情, 也庆幸自己看不到,因为林辜专注地打量着那块牌匾,根本没把视线挪到旁边去。
待林辜乘上马车,车里没有旁人,嬴戚才忍不住在心里问了一句:“你心爱之人,是你先前叫楚曦去接的左岭侯夫人?”
嬴戚总在卫全面前用“醒了”或者“没醒”, 来形容是他还是林辜在使用身体, 但其实无论是谁使用,另一个人都是能感知到外界的, 只是林辜霸道, 一直占着身体, 直到意识困乏才会将身体掌控权让出, 自顾自陷入短暂的沉睡之中, 他才会在林辜让出身体的时候, 说林辜“没醒”。
林辜闭上眼,再睁开,人已在识海之中。他还是原来林辜的模样,对面的人则是一身青衣,眉眼温柔又带着些许散不开的忧郁,赫然便是正真的嬴国舅。
这里是嬴戚的识海, 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清幽竹林,却连个可以悠闲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可见嬴戚的内里确如他所表现出来的一样, 是个心中常怀忧虑的翩翩君子。
“是。”林辜回答了嬴戚刚刚的问题。
嬴戚虽然性格温柔, 却也会直白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你如今用的可是我的身体,用别人的身体去亲近自己的心爱之人,你难道就不会觉得奇怪吗?”
林辜似笑非笑:“你错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这具身体也是你我共享,而并非独属于你。”
林辜原先还语调平静,直到说起他们两人共用一具身体,言语间才染上丝丝缕缕的戾气。
他是真没想到,系统居然为了防止他把另一块碎片搞自闭,特地把他的落点定到了这个世界的系统碎片身上。碎片和碎片之间是无法融合的,因此他们只能同用一具身体,各有各的独立意识。
嬴戚一直把林辜当成占用自己身体的孤魂野鬼,从来没想过林辜会这么说,当然一个字都不会信:“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我们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人。”
林辜不想和他解释太细,干脆真假掺半,开始胡诌:“万千世界,此间不过是其中之一,你我皆为一人神识分裂而来,只为护心上人能在不同的世界里安然度过一生,上个世界我出了岔子,才会来到这个世界协助你,免得你再出差错。”
嬴戚还是不信,他自幼失恃失怙,唯一的亲人就是为了救他,委身嫁于傀儡皇帝的姐姐,他有自己想要实现的理想和抱负,还要为重整山河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他存在的意义,怎么可能就是为了护佑一个不相干的女人?
林辜也懒得再说,只丢下一句:“爱信不信,也最好永远不信,免得来和我抢人。”
说完,林辜便在竹林识海内消失不见。
嬴戚知道林辜能听见,便反驳了一句:“我自然不会去抢你的心上人。”
马车上的林辜冷笑一声,巴不得嬴戚能把这句话刻死在心里。
马车一路向西,片刻后便到了户部尚书家门口。
户部尚书蔡伏出门相迎,神态谦卑,举止恭敬。
林辜跟着蔡伏到了他家待客的厅室,坐下后便扔出一块玉佩:“这是我和九闻要来的,九闻与骊山书院的山长是同门,拿着这块玉佩,让你儿子上骊山求学,两年内不许踏入都城半步。”
骊山书院向来与世隔绝,不受半分烽火侵扰,从骊山书院求学归来的学子,也都是能才出众的真名士。
然而各地求学之人络绎不绝,骊山书院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可以把自家子侄送入骊山书院,别说两年,便是五年不能回都城,蔡伏也绝无二话。
当下蔡伏便接过玉佩,对着林辜千恩万谢,可林辜却只讨要了一份谢礼,那便是他们家带着蔡府标识的马车。
……
因为当家夫人骄奢无度,左岭侯府的车马硬是比旁人要更累赘几分。
大队人马行在路上,车辙深深压进地里。
楚言一人一辆马车,碧螺随行伺候,后头就是世子康毅的马车,再后头便是随行的婢女侍从,并好几大箱子的服饰物件。
左岭侯府的侍卫以及一位王姓将领带兵护送,若葛则假扮男子,混在其中。
马车一路行进,无聊至极,楚言本人是能耐得住性子的,可康夫人不行,所以楚言为了符合人设,总要同碧螺埋怨上几句,甚至动不动就要众人停下休息,非常耽误行程。
护送的王将军对楚言很不耐烦,可也没办法,只能看着楚言在那造。
终于在一天晚上,他们错过了可以投宿的乡镇,被迫露宿荒郊野外。
楚言照例埋怨几句,只喝了一碗鱼汤便回马车上睡下了。谁知不过一会儿,外头突然杀声震天,碧螺连滚带爬地从马车外爬上来,浑身颤抖,护着不让楚言出去。
又过了许久,外头终于安静下来,碧螺小心翼翼地掀开马车帘子,扑面的血腥味呛鼻至极,她定睛一看,发现外头站着的人都穿着他们左岭封地的铠甲,这才把高悬的心缓缓放下。
没事了。
“夫人如何?可曾受惊?”身上脸上血迹斑斑的若葛来到马车前,朝碧螺问道。
楚言推开碧螺:“我没事,刚刚是怎么了?”
若葛拱手:“回夫人,是一群山贼忽然来袭,对方人数众多,幸好有人出手相助,不然……”
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有人相助?”原剧情里并没有康夫人半路遇到山贼袭击这一段,自然也没有什么出手相助的豪杰。
楚言被碧螺搀扶着下了马车,只见四周的侍卫士兵以及一群穿着轻甲的人正在清理山贼尸首,王将军则在一旁,正同一名年轻男子在交谈。
那男子一身黑衣,面容冷峻,明明年纪不大,可同王将军站在一起,却无半分小辈的感觉。
若葛轻声道:“那人说自己是嬴国舅的义子楚曦,带着一群轻甲兵也是要回雍都城,还和王将军商议,要与我们一道同行。”
嬴国舅义子?
楚言可没忘记,如今这个世界变数最大的,除了康毅和秦戈,就是那雍都城的嬴国舅。
楚言思索片刻,随即便下了马车,装出一脸害怕的模样,带着碧螺和若葛一起去了王将军那。
楚曦见到楚言,行礼道:“夫人。”
楚言回了一礼,轻颤着嗓子,低声道:“此番遇险,多谢楚公子出手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