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态格外可爱的女帝瞪了林辜一眼,悻悻然放下了酒碗。
林辜被这一眼瞪得心都酥了,正想拉着女帝的手让她起来,却不想女帝竟耍起了赖,说自己走不动,不走了。
林辜耐心道:“臣背您?”
女帝不让背,林辜只好退了一步:“那今晚,我们就住金鳞殿?”
女帝醉得厉害,可能是觉得能留下就有酒喝,便点头答应了。
谁知道非但没酒,还被人拉着折腾了半宿。
金鳞殿不比女帝寝宫,可却因环境陌生,显出了几分新鲜。
窗户大敞,直接就能看到外头那颗挂着琉璃灯的银杏树,林辜想着,偶尔和女帝一块住住别的宫殿也不错。
夜风徐徐,林辜替怀里的女帝擦干才洗过的头发,正要陪着女帝一块睡下,忽然就听到了脚步声,抬头一看,发现是他身边最得用的总管太监善德来了。
善德清楚女帝是林辜的心尖子,因而也不敢出声,免得将女帝吵醒,只等林辜把熟睡的女帝安置好,出了外头,才小声道:“林大人,邱嫔在外头,说是有要事找您。”
吴泽?
林辜没把人叫进来,而是让善德看守好这里,自己换好衣服,去见了吴泽。
吴泽算是整个后宫里,唯一一个不在内阁,却让林辜印象深刻的妃嫔。
因为林辜入宫后见到的第一个后宫男人就是吴泽,也因为吴泽是后宫里少有的,会迎合女帝,而女帝又能看得上的男人。
但林辜听靖妃说,吴泽是厉妃一派的,因此那天见到女帝枕在吴泽腿上,林辜就曾想过:吴泽是不是为了让他改变想法才故意亲近女帝,好坐实厉妃一派的猜测,证明女帝薄情,迟早有一天会厌弃他,另结新欢。
所以他猜,吴泽此刻来找他,多半也是为了说服他夺位。
事实证明他没猜错,只是他没预料到,吴泽会给自己带来多么可怕的“真相”。
吴泽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手里提着灯笼,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林辜也因此屏退了身边跟着的人,听吴泽要和自己说什么。
吴泽开口之前,好好打量了林辜一番。
林辜虽然换了衣服,却并未束发,可能是跟在女帝身边久了,他的一举一动也染上了些许慵懒的意味,和女帝很像。
四周光线很暗,但吴泽还是看到了林辜脖颈间的暧昧痕迹,吴泽提着灯笼的手紧了紧,默了几息才开口道:“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初入宫那会儿,因为得罪了殊文阁被训导太监折磨羞辱,我看不过眼,曾去陛下那里替你求过情。”
林辜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是吗。”
语调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吴泽继续道:“陛下当时并没有理会这件事,还和我说了一句话。”
“她说:‘朕看上的不过是林辜那张脸,想来那些狗东西也不会蠢到毁了他的容颜’,”吴泽一字一句,清晰而又缓慢地说道:“陛下还说:‘幸好你来和我说了,那我便再等上些时日,待杨阁老出了气,再召他好了’。”
林辜听后抬眼看他:“我觉得我会信?”
吴泽:“那你要怎么解释,陛下为什么特地等了一个月,才召你侍寝。”
林辜这回沉默了很久,许久之后,他转身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
林辜说完便抬步要走,不动声色的模样让吴泽无法猜测他现下究竟是何种心情。
故作镇定?还是真的不在意?
无所谓了,因为女帝要他说的话他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就是他自己要对林辜说的话。
吴泽开口,声音直直传到林辜耳朵里:“刚刚那些话,都是陛下让我说的。”
林辜猛地顿住脚步,转身看向吴泽。
却见吴泽褪去了往日里的温文尔雅,脸上满满都是对他的敌意与憎恶。
林辜眯起眼:“你什么意思?”
吴泽重复道:“我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陛下让我和你说的,也是陛下告诉我,说她今晚会召你来金鳞殿,让我过来找你,把这些话说给你听。”
林辜眼底浮现迷茫,不懂这一转折是怎么回事。
吴泽走向林辜,借着手上的灯笼看清了林辜的迷茫,突然有些快意,并将自己的快意化作了言语,扔向林辜:“你与陛下亲密无间,可你却不知道,陛下她到底怎样的人。”
吴泽的话语让林辜感到了不快,他厉声道:“说清楚!”
林辜大权在握,自然就养出了的上位者独有的威压。
可吴泽半点不怕,还用近乎嘲讽的口味,告诉林辜:“陛下很早之前就从我这里拿了绝育的药,她亲手断了皇室的血脉,并要我帮她寻到适合皇位的人选,而那个人就是你。”
“她一手将你扶持到如今的地位,还把皇室暗卫都给了你,就是想要你取代她坐上皇位。”
“可你却爱上了她……”吴泽冷笑一声,随后便哑了嗓子:“所以她叫我来告诉你刚刚那些话,想要激怒你,让你恨她,杀了她。”
巨大的信息量已经让林辜呆在了原地。
可吴泽却无法给予半分体谅让他慢慢消化,而是紧接着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件事吗?因为我发现,她恐怕根本就不想活着离开这座皇城……她在求死!”
吴泽将自己发现此事的恐慌都施加在了林辜身上,最后一个“死”字,仿佛是嚼碎了才从牙缝间挤出来的。
金鳞殿殿门外,空旷无人的幽长宫道上,吴泽压抑着声音,近乎恶毒地将这些他所知道的“真相”化作利刀,一刀刀捅进林辜的心脏——
“你自以为爱她,却一点都不了解她!”
“你只看到了她向别人展示出来的那一面,便和旁人一样,以为她肆意妄为没心没肺!你从没想过她这样聪慧的人,从小无依无靠,在高高的皇位之上受人挟持过得有多痛苦!多想解脱!”
第50章 女帝·15
秋深露重。
林辜步伐略快地走过长长回廊, 宽大的衣袖和披散的长发一同,被风带起。
檐下精致的宫灯照亮前路, 也照亮了林辜无法掩饰的难看脸色。脑子里, 吴泽的声音还一直缠绕不去——
“皇位于她只是煎熬,你若真将她放在心上, 就不要再逼她了, 如她所愿, 放她自由吧。”
放女帝自由……那谁来放他自由!
林辜停于门前, 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吩咐门边的善德:“叫苏御医来。”
……
楚言并不知道自己又被坑了, 第二天醒来, 发现林辜还在床上抱着自己,便揉着眼睛疑惑道:“今日怎么有空陪朕赖床了, 不用去忙吗?”
“今日没什么可忙的,臣只想陪着陛下。”林辜抱紧了女帝,将脸埋在女帝颈窝, 遮掩自己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
细心留意之后,林辜也终于察觉到了平日里不曾察觉的一些异样,比如女帝明明宠他粘他, 可却很少会在他忙于政务的时候, 要求他放下政务来陪她。
这和女帝极致的任性相悖, 可他却一点都没发现。
或许吴泽是对的, 自己只是爱她, 却一点都不了解她。
想起昨夜召来御医看诊,确认女帝确实如吴泽所说,因服食烈性药物没了生育能力,林辜的心就跟被刀搅了似的疼。
——他的陛下,究竟是有多无望,才会报复一般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还让吴泽故意说那些话来,只为让自己恨她,杀她。
楚言察觉出了林辜的异样,却以为林辜是听了自己交代吴泽说的那些话,心态崩了才会如此表现,于是佯装不知,没心没肺地给林辜加了把火:“那可不行,朕听闻百里文廊今日有场诗会,诗会上青年才俊数不胜数,朕还想去看热闹呢,可没空陪你。”
林辜收紧了手臂,发现女帝为了让自己厌她,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昨日才叫吴泽来说那些话,今日就摆出一副不甘寂寞还要去寻艳遇的模样,若不是吴泽已经把真相告诉他,他听了这话,必然会动怒。
可惜他已经知道了,知道陛下是故意这么说的,所以林辜半点不觉得生气,只觉难过,难过女帝如此熟练的自黑手段。
——她真的半点都不在意别人是怎么看她的了。
林辜忍下哽咽,却忍不下眼角的湿润,他哑着声音,连恭敬的自称都忘了,恶狠狠道:“我不管,我就要陪着陛下,陛下去哪都别想丢下我。”
楚言隐约察觉有哪里不对,可打死她也想不到自己已经被吴泽给坑死了,只好把林辜现下的反应当成恨极了她的伪装,不开心道:好吧好吧,朕带上你就是,这样可以了吧?”
林辜还是抱着女帝不撒手,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当天林辜抛下政务,陪着女帝去了百里文廊。
为了方便,女帝还特地换作男装,与林辜扮成兄弟,成功混入了诗会。
然而女帝可能自带被人找茬的体质,到场后不过片刻,便开始被人接二连三地找麻烦。
林辜护着女帝,同诗会上的人唇枪舌剑撕了一日,回去路上还被诗会上怀恨在心的人拦下,要找他们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