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被人拉开,油纸包从里头塞了出来,搁在地上。
花溪什么话都没说,门关上人便离开了,留明生一个人风中凌乱。
她居然真的弄来了?
是怎么弄得?难道……
明生赶忙摇了摇头,花溪不是那种人,他感觉得出来,她不可能为了这些身外之物出卖些什么。
那是哪里来的?
又卖掉了什么物件买的吗?
如果卖东西的话,肯定会经过他,没有说明不是。
明生将油纸包拆开,里头果然是方才他提到的水果,还有花溪提到的。
明生摘了一颗葡萄尝了尝,意外发现并不酸,是甜的,又甜又水,还很新鲜,不像是从宫外运的。
可是宫里没有这玩意儿,只能从外运,吃的经过多方检查,基本上第二天才能送到,已经算很新鲜了,但是他感觉没有这个新鲜。
将整串葡萄提出来,断口还带着青色和微微的潮意,说明刚摘下来的?
难道花溪发现了果园子?
宫里有果园子吗?还是谁偷偷的种的?
怀着许许多多的问题,明生没再动那包水果,想放回去,怕搁在地上被虫和蚂蚁吃了,喊花溪也不应,只好晚上的时候一并带回去。
躺在床上时还在琢磨。
到底哪来的?
没弄清楚之前不敢吃,怕把花溪吃的倾家荡产,毕竟水果是奢侈的东西,除了各宫娘娘之外,旁人就别想了。
明生把油纸包塞进抽屉里,不放心,又带进自己睡的地方。
他已经很久没睡过床了,都睡在床下,床上伪装成人没有回来的样子。
只有这样才能睡个好觉,并且没人打扰,那人找不到人,干坐一会儿便走。
床底下塞了张破席子和破被子,是他以前换下来的,本来打算扔来着,突然灵机一动,将床底下打扫打扫,席子和被子铺上,着实睡了几天安稳觉。
明生小心翼翼将油纸包藏进被窝里,水果容易破,刻意放自己远了一点,周围包好,确定没有一丝缝隙后才吹了蜡烛,假如流汁了,甜的东西会生蚂蚁。
鞋子也脱在床底下,最下角的位置,然后便弓着身子躺下来。
床太矮,不弯腰容易撞到头,他刚开始睡这里的时候不适应,几乎每次起夜都撞着脑袋。
现在好多了,三次里头撞一次,勉强也算比原来进步。
明生盖好被子,刚要睡,门外突然传来开门的动静,他一惊,蓦地屏住呼吸,手摸在枕头下。
那里又藏了一把新剪刀,宫里不能带匕首之类的武器,但是剪刀不算武器,会有管制,比如谁有,都记录在册,以后真出了事可以很快抓到人。
每个寝屋差不多都有一把,毕竟他们也是人,需要做些缝缝补补,剪刀能用到的活,明生很不巧,一个人住,所以他可以单独领一把。
上次的被收走了,这是新领的。
小剪刀,没什么大威力,出事的几率很低,也没人在意,它主要用来剪剪布料和一些小东西。
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显,就像踩在他心头上一样,他听到自己疯了似的‘砰砰’的心跳声。
他会不会发现?
会不会来抓他?
仔细一算,怎么也有七八天了,他能混到管事的位置,自然不蠢,一两天见不着人可以说是巧合,两三天,三四天还见不着人,就不巧了。
“我看见你了。”
明生心里一紧。
不过他很快摇头,不可能,他很谨慎的,没道理能看到他。
“你在屋里对不对?”那个声音继续道,“我刚刚看到屋子亮了。”
第59章 别的优点
明生浑身僵硬。
他知道?
他刻意守在门外等着?
不不不,不可能,不会的,他那么忙,没理由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花那么多心思。
怎么说也是管事,想要多少长得好看的太监没有?主动爬床的也不在少数,找不着他,去找别人便是,别人都是自愿的,肯配合,肯服侍,多好,为什么要浪费时间专门等他?
也许是去哪路过看一看,想诈诈他,诈出来了便顺便做些什么,没诈出来再去找别人?
对,一定是这样的!
所以只要不出去,他觉得自己猜错了就会走。
再等等,他马上就会走。
明生紧了紧手里的剪刀,呼吸窒了窒,胸膛剧烈起伏,鼓动的脉搏从胸前一直蔓延到额间和耳朵上,像要冲破束缚出来一样,难受得厉害。
外头脚步声还在不断传来,人未到,一股子酒气先熏了满屋。
啪!
一盏灯笼放在地上,光瞬间映来,照亮了整个床下,明生整个人抖了抖。
地板被人踩的咯咯作响,两只脚停在那里,很快微微前倾,一只手半撑着木板,那人侧躺下来,隔了灯笼看他。
“我说过了,我知道你在这里。”
明生失控似的拿着手里的剪刀冲了过去,和无数次一样,没有成功,剪刀被那人轻而易举夺下,扔去角落。
砰!
灯笼不知道被谁打翻,里头的蜡烛倒下,油蓦地浸透了火绳,光‘嗤’了一声熄灭,屋内重新陷入黑暗,只余下打斗和磕磕碰碰的声音。
毕竟是在床下,空间小,施展不开,许久才安静下来。
“明生,”寂静的空间里传来说话声,“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明生冷笑,“如果有人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你也会讨厌那个人。”
“是吗?”
那人不以为然,只微微往里挤了挤,一股子酒味更加浓烈,明生快要窒息了,想出来,但是他堵在外头,出不来,只好往里靠一靠。
“明生。”
明生没说话。
那人又喊了一声,“明生。”
明生还是沉默不语。
“明生。”
那人锲而不舍,仿佛他不回应,就一直喊下去一样。
“你不该长得这么好看的。”
明生咬咬牙没说话。
坏人真会给自己找借口,明明是他自制力不强,反倒怪到受害人身上了?
“如果你再丑一点就好了。”
明生去找被丢在角落的剪刀,他在里头动来动去,那人也不管,继续道,“我这个人比较执着,不喜欢则已,若是喜欢上了,不弄到手不罢休,因为喜欢又得不到的感觉太难受了。”
酒是个好东西,会让人不自觉吐露些心声。
“我自小被卖进宫里,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有没有兄弟姐妹,带我大太监很苛刻,总会打我骂我,我那时候便想,凭什么只能他打我?不能我打他?”
“想打他很难,但我还是做到了,升成了小管事,比他还高一级,他要看我脸色。”
“再后来我见了大管事,大管事很威风,去哪身后都跟着一群小管事,小管事要觍着脸吹他马屁,又是塞酒又是塞银子的,我也想像他那样,于是我又升了,挤掉了他,升成了大管事。”
“大管事并不是尽头,上头还有副总管,总管,如果我还像以前一样,叫人挑不出毛病,或许下一个副总管,甚至总管会是我,可惜……”
他现在有缺陷了,喜欢上一个人,还不是情愿的,是他逼迫的,一旦捅出去,于他而言便是污点,有污点的人不可能再往上升,还有可能掉下来,毕竟他屁股底下的位子虽然不大,但也有不少人惦记着。
他心里明镜似的,可他自小没爹教没娘养,什么都是自己学来的,不择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也是他在残酷的后宫中摸索出的。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踩着尸骨一步步上去,二十年来没有出过错,叫他更加笃定,自己做的是对的,至少那些跟他念头不一致的,要不已经死了,要不已经让位,叫他混到了大管事的位子,离副总管和总管一步之遥,探手可得一样。
然树大招风,更何况他现在有了污点和弱点,只好放下那份野心,老老实实窝着,他不甘心,可没有别的办法。
其实有,比如杀了明生,让污点消失,他尝试过动手,但是做不到。
毕竟明生是不一样的。
他是第一个给他递热水的人。
那大概是个冬天,天气很冷,他像往常一样最后一个人走,他喜欢没人的时候四处检查一番,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再走,越是身处的位置高了,盯着的人越多,他前面那个大管事就是因为不小心,被他抓到把柄,设了个计谋让总管‘自己看到’,于是换成了他。
既然晓得,自然不可能出跟那个人一样的纰漏,所以每次都会避开别人,再检查一遍。
他以为他已经是最晚的那个了,到了院里发现还有人没走,抱着个水囊,在值夜。
他路过的时候那人喊住他,‘兄弟,你又是最晚的一个啊,被欺负了?’
说起被欺负他好像有很多经验,招呼他坐下,教他如何避开被欺负,如何反击,如何让他们老实下来,还将怀里的水囊分享给他。
那是他第一次来了兴趣,接过别人的水喝了。
他生性多疑谨慎,但凡吃喝都要用银针验一验才会送进嘴里,但是那晚就像鬼迷心窍一般,直接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