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绍云回神接下侍卫递来的纸, 拧眉道:“拖下去烧了。”
“属下这就去办。”
见人走后,宋邵云扭头对他道:“荀大夫随本王去看一看。”
荀邺未动,从袖中取出方才带来的东西,“等等,把这个带上。”
宋邵云垂眼看去,发现其手上拿的是个药囊,他接过嗅了嗅,闻到上面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药草味。
紧接着,他又见到荀邺从兜中拿了块碎布绑在了脸上,捂住了口鼻。
荀邺同样递给了他一块,不过宋邵云没接,面露难色,“我也要绑?”
荀邺睨了他一眼,“外头皆是患疾之人,多防着总归好些。”
宋邵云拧眉,百般不愿的接过布将其绑到了面上,他沉着脸,眉宇间萦绕着些许戾气。
荀邺先一步往外走,宋邵云跟着其往前。
旁边的侍卫本也要跟着去,被荀邺制止了,他道:“少去些人。”
侍卫们一齐看向宋邵云,他停下来,扬手指着刚被派来的几名太医,吩咐道:“你们跟上,其余在此守着。”
众侍卫回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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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一前一后往城外去,走的路上到处都是倒地不起的人,荀邺抬眼看去,发觉这些人的身上皆有着明显的大块瘀斑,且瞧着神志不清,喘气困难。
再走了段路,道上有几个症状微轻的人,见到他们后连跪带爬地跪到面前,不停地磕头,“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不想死啊!”
太医院的人哪见过这场面,皆往后避了避。
宋邵云则嫌恶地踢开脚边的人,正当他恼怒时,听见一旁的荀邺出声道:“大家不必惊慌,我们此番前来便是要寻法子替大家诊治。”
那几个人听完后乖乖坐到了边上,荀邺借机问:“各位可知这病是从哪家传起的?”
嘈杂的人声里有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癞麻子!”
有两三个人跟着附和,“对!就是他!他成日上门讨饭,咱们可是被他害死了!”
荀邺敛眸,“他家在何处?”
其中有个人自告奋勇道:“离这不远,我带你们去。”
荀邺颔首,朝着他道:“有劳了。”
太医院的人留在原地替人诊脉。
而宋邵云则至始至终都拧着眉,浑身散发着阴戾的气息。
那人许是有些惧怕他,一路上大气不敢出,将二人引了过去后便匆匆离开了。
荀邺推开破烂不堪的木门,还未入内,便有一股恶臭传来。
即便蒙着鼻,宋邵云却依旧闻到了浓烈的腥臭味,他强忍不适,问道:“要查什么?”
荀邺见他这副模样,递了个药囊过去,“放在鼻前即可。”
宋邵云立马接下,比起难闻的臭味,药草的气味简直是好极了,他总算缓和了些脸色。
荀邺抬脚往里近了近,看见屋内有个死人,若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那人说的癞麻子。
他的模样看起来是已经死了段时日了,浑身散发着腐臭味。
宋邵云刚要跟着进去,便见其突然回过头走到一边的枯井旁。
荀邺目光停在井边的湿泥上,一股儿刺鼻的酸气上涌,他皱了皱眉,从腰间拔出匕首。
他蹲下身,用匕首拨开泥,入眼即是几只死鼠的腐尸。
宋邵云离得近,闻着臭味险些吐了出来。
他侧眼,见荀邺挨得极近却依旧面不改色,不由生出几分崇意。
荀邺翻看了会儿,抬眼从他面上扫过,“走吧,此地不可多待。”
“可查到什么?”
“水井内有毒。”
宋邵云眼神一凛,“毒?那可有法子解?”
荀邺摇头,转身踏了出去。
宋邵云跟上去,垂眼瞥见他腰间挂着的是个刀鞘,鞘面上铸有兽面纹。
很眼熟。
宋邵云猛地想起来了,他快步追上,突然说了句:“你认识镇远大将军?”
虽是在问,语气却近乎笃定。
荀邺脚步一顿,他抿唇,乌漆的眸子深不见底。
他回过头,眸色微沉,“谁?在下不过一介草民,何来识得镇远将军。”
宋邵云视线依旧留在刀鞘上,目光逼仄,“那你这刀鞘从何而来?”
荀邺垂眼,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私事也要告知王爷?”
宋邵云眯起眼,心中的疑虑更甚。
在他少有待在皇宫的记忆中,他曾见过镇远大将军一面,那时他身侧便挂着这把刀鞘。
他甚是喜爱,想要向他讨来,可惜这念头被父皇制止了。
他不会弄错。
荀邺眸色颇深,晦涩不明的情绪沉在眼底,他直觉眼前的人不可小觑。
眼下寻人之事有了些眉目,他需谨慎行事,万不能因人误了事。
两人各怀鬼胎,可明面上却未显露分毫。
直到走回原处与太医碰面,二人才总算没再想那事。
临到城门口,荀邺褪去之前多余外罩的衣衫,扔到火堆里烧了。
宋邵云跟着照做,两人进了营帐里。
荀邺寻来笔砚,在纸上写了副方子交给宋邵云,言道:“请王爷过目。”
宋邵云接下方子看了两眼,他看不明白,只好递给立在后面的太医,“你们有何看法?”
太医接过药方,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待看完方子上的药材后皆不作声。
宋邵云见此挥手命他们出去,“荀大夫可还有别的交代?”
荀邺放下笔,起身道:“照这方子每日派人去城外分药汤即可,切记每回进出都需换掉身上的衣物。”
宋邵云听完点了下头,思及方才见到的古井,又问:“那井中的毒荀大夫可知是什么?”
荀邺紧抿着唇,“尚不能判断,待查明是何毒后自然有法子解。”
“哦?那荀大夫可要尽快。”
荀邺拱手作揖,“自然,眼下既已无他事,草民便先行告退了。”
宋邵云颔首,目送他走远后朝着前面的暗卫吩咐,“跟上去,顺便查查他究竟是何来历。”
“属下遵命。”
暗卫转眼间消失了,宋邵云眯着眼陷入沉思,他身上的那把刀鞘是多年前邻国进贡的,只此一个,他绝不会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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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邺没走几步,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便故意多绕了几圈,那人轻功了得,他费了好些功夫才将人甩掉,急着回了住处。
柳梓月见他回来,连忙从座上起身迎了过去,唇边噙着浅淡的笑意,“你回来了。”
“城外情况如何?”
荀邺紧抿着唇,摇头叹道:“不太妙。”
柳梓月抬手揉揉额头,跟着叹息,“那你可千万当心。”
荀邺看她一眼,见其眉眼间满是愁绪,明眸内的喜悦尽散,知她是担忧自己,宽慰道:“我自会小心。”
说着,他看了外头的天色,出言道:“时辰已不早了。你先前说是要去哪?”
柳梓月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满面的愁容散去,她踮脚往他边上凑了凑,“西街,那有个修玉器的铺子。”
“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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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正是仲夏,天色要比平常暗的晚些。
日渐西沉,远处的云团好似烈火般熊熊燃烧,绚烂的霞光流泻染红了缕缕流云,赤色云霞四披红透天穹。
此道人稀,平日里少有人走动,这会儿便更是不用说。
柳梓月瞄了眼边上的人,问:“你不好奇我去取什么?”
荀邺见她兴冲冲朝自己看,颔首附和道:“好奇。”
柳梓月眨了眨眼,“你猜猜。”
荀邺为难道:“难猜。”
柳梓月弯唇,眉眼间满是喜黛:“是上回我在你面前带过的那个玉簪,你可还记得?”
荀邺知道她说的是哪个,她的那个簪子与娘亲曾留给他的簪子极为相似,“记得。”
他顿了顿,对上她亮闪闪的双眸,问:“你很喜欢?”
“我很喜欢。”柳梓月看着他,若有所指道:“那簪子可与一人当初送我的一只玉簪形似。”
荀邺不自觉蹙起眉,思忖着她所指的人。柳梓月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点委屈之意,“可惜被我弄丢了。”
他侧眼看向她,此刻夕暮的烟霞正笼罩在她的周身,仿佛替其镀上一层金辉,明艳动人。
荀邺想起放在书斋里那只未曾动过玉簪,陡然间脑内涌现了个荒唐的念头,不过一瞬,那念头被他压了下去。
如今他的事还未查清,而今还有人妄想除他,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她因自己受牵连。
……
柳梓月领着荀邺到了那间铺子,这会儿里面无人,她试探的唤了两声,无人应答。
等了片刻后,里面走出来了个人,是上回引她入内的丫鬟。
“这位姑娘是来取簪?”
难得她还记得,柳梓月起身弯了弯唇,“不错。”
“还请姑娘在此等上一会儿,我去替您取出来。”
柳梓月应了声,侯在一边百无聊赖,她侧眼,见到一旁的荀邺正立在一个骨瓷瓶前出神,“在看什么?”
荀邺扭头,视线落到她脸上,问了句,“你认识这里的主子?”
柳梓月摇头,如实回道:“算不上,只是幸甚见到了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