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梓月坐在床榻边,舀了勺汤药吹了吹,望着这张与自己长得相似的脸不禁沉思起来。
自那日从庙中回来,柳梓桐就一直有些古怪,直至香囊一事戳穿,她便彻底变了样,大夫说她这是心病,逼不得。
香囊一事本是柳梓桐堆积了太久的怨恨所致,她猜到一二,也没太在意,即便香囊里藏着害她的东西,事后她却未曾追究,池塘边的问话也不过是想寻个理由罢了。
可她每日心神不宁的,也不多加言语,不知其想些什么。
事到如今,叫她越加捉摸不透了,或许这心病并非仅是香囊一事,而是另有缘由。
先前她就想过此事,只是方才那些话,究竟是何意?
难不成那日柳梓桐独自下山时碰见了什么歹人?才害她如此模样……
“姑娘,姑娘,汤药可要凉了。”
柳梓月回神,将碗递给了阿秋,“你来喂,若是人醒来可别让她走动,我出去一趟。”
红菱立马站起身,追问道:“姑娘要去哪?可要奴婢陪着?”
“不必,我去去就回。”
柳梓桐的屋子离她不远,她走得快,一下子就到了地方,她刚往里进就碰上了柳梓桐的贴身丫鬟碧瑶从里走了出来,见到她后先是一愣,随之屈了屈膝,恭敬道:“二姑娘。”
柳梓月颔首,也不管其他抬脚就往屋内进。
碧瑶跟着进去,以为她要找人,忙道:“大姑娘去夫人那了,这会儿还未归来,二姑娘可要等着?”
柳梓月一心想着自己的事,问她,“你可还记得姐姐那日陪娘去庙里上香穿的哪件衣衫?”
碧瑶以为自己听岔了,不确定地问:“二姑娘要找衣服?”
“不错。”
碧瑶虽是疑惑,不过还是如实答道:“奴婢记不清了,不过那日大姑娘回来后就命奴婢将衣物扔了。”
柳梓月神色微变,“为何要扔?”
碧瑶思忖了下,“好像是里衫沾了些血迹,姑娘说是来了葵水,清洗不便叫奴婢直接扔了。”
“那日姐姐可有同你说些什么?”
“大姑娘回来后清洗了一番便睡下了,没同奴婢说什么。”
柳梓月记得那日柳梓桐也是穿了件同自己极为相似的衣衫,那衣衫是生辰日娘送给她二人的,好似自那日后柳梓桐就未曾同她穿过相似的衣服,即便穿了,也会刻意换掉。今日她还未曾见过自己,恰巧穿了同色的衣服结果被柳然认错了,方才柳然将她推倒的行径定是让她想到了些什么,若她没猜错,定是那日下山时她定是碰见了歹人。
柳梓月带着碧瑶回到自己的住处,守在榻边直至柳梓桐醒来,谁料人刚一睁眼就猛地握住了她的手,看向她的双眸含着泪光,“是我错了……我错了……”
柳梓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安慰道:“没事了。”
“姐姐可还有何处伤到了?”
柳梓桐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柳梓月转头朝着一旁的红菱道:“出去将门关上。”
“是。”红菱得令拉着阿秋和碧瑶走了出去,将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姐姐有什么话要说?”
柳梓桐闭了闭眼,回想起了先前的事。
陪娘上香的那日她从山上逃走时在半路碰上了原先在街头被柳梓月教训过的混混,那混混认错了人,瞧见她不堪的模样便想借机羞辱她,不过还未进行到底,她人便晕了过去,那混混见这模样怕惹事,抢了她身上贵重的物件便跑了。
她能清楚的记得那混混一边摸着她的身体一边说着下流的话,她一向安分守己,若不是被认错成柳二小姐,她何苦受此委屈。
事后柳梓月受了伤,她去院内探望,瞧着众人围着她关切的样子心中的怨恨便更深了,她装作和平日一样,心里却起了邪念。
她特意缝制了香囊送她,她并非想叫她死,只想也叫她也尝尝痛苦的滋味,直到莲儿的事发生,她的胆怯害了安儿,又被妹妹识破自己的阴谋,她便彻底一病不起。
只是她没想到,她这妹妹非但没怪自己,反倒比平日更为关切。
她病了多日,事情记得混乱,直至今日她这四妹妹将自己错认,她推了人,猛地想那件事,倒是突然释怀了,说到底,柳梓月在这其中才是真正受害之人。
第45章
半响没有回应, 柳梓月侧眼瞧见榻上的人紧蹙着秀眉,垂在右侧的手握了又松。
见状, 柳梓月轻捏了下她的指腹, 唤道:“姐姐?”
柳梓桐闻声睁眼,缓缓起身仰靠在榻上, 薄唇翁张,“今日推了四妹妹的人是我, 方才未说害得妹妹平白被冤枉, 待祖母醒后我自会同她明说此事。”
柳梓月一早猜到,听此面上并无过多起伏, 见她靠着, 怕她身子不适, 拿了软垫塞到她身后, 言道:“祖母不会再追究此事,姐姐不必去说。”
“可……”
见她欲要再说,柳梓月转头看了眼她, 扬声打断道:“再说,定是那柳然先招惹你的,她与我有过节,今日你我二人裙衫相似, 她认错了人, 倒是牵连姐姐了。”
提及衣衫,柳梓月特意留神了她的反应,似做无意地说:“说起来, 姐姐倒是许久未与我穿过同样的裙衫了。”
柳梓桐避开视线,直起身往后靠了靠,“是怕旁人会将你我认错才如此的。”
“倒是可惜了娘送的生辰礼。”
柳梓月说的随意,眼神却未离她,果不其然,当她提及那件裙衫时发觉柳梓桐身子明显僵了下,见此,她故意继续道:“娘说,这裙衫要你我二人一起穿才好看。”
柳梓桐猛地抬首,厉声打断:“够了!”
“姐姐怎么了?”
柳梓桐粗喘着气,撑着榻边的手抖得厉害。
柳梓月有些不忍继续说,可姐姐这心结不得不解,她停顿了下,后直言问道:“随娘上香那日姐姐独自下山时,究竟是……碰上了什么?”
柳梓桐垂目未语,卷了薄被往里靠了靠,半响,抖声道:“妹妹为何说到此事?”
柳梓月凝着她,直言道:“姐姐在害怕?”
“还是说,是有何难言之隐?”
柳梓桐睁开眼,怒声道:“我没有!”
柳梓月见她如此,抬手顺了顺她的背脊,轻声安抚道:“姐姐莫怕,你同我说,那日在山上除了那伙贼人,姐姐可是……可是还遇上了什么歹人?”
柳梓桐眼眶噙着泪,不停重复道:“没用了,都没用了……”
.
“什么!”
手上的瓷杯坠地,发出清脆的叮叮声,柳梓月额上青筋直跳,双手紧握成拳,泛白的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方才柳梓桐同她说的话虽是断断续续,还含糊不清,可她听懂了。
她勃然大怒,咬着牙粗粗喘气,“咱们回去!”
柳梓月的理智被怒气彻底冲散,当下只剩一个念头。
柳梓桐拦住她,念道:“事到如今,妹妹勿要再生事。”
柳梓月双眼猩红,知晓此事因她而起,只得强压下怒火,她暗自下定心思,日后回柳州必须让那人磕头认罪,叫他生不如死!
难怪!
难怪上一世姐姐死前那样看她,她该多不甘,多恨!
只是那时她一无所知,替姐姐上了花轿,偏偏惨死一世。
细想来,大婚前一晚,姐姐喝的那杯酒原本是她的,只是她刚拿起还未碰到杯沿便被姐姐夺了去,一饮而尽。
上一世即便姐姐恨她,可送的毒香囊却最终被她要了回去,这一次是她提早揭穿才出了变数,若是原本那杯毒酒是姐姐准备给她的,那她又是以何种心思夺了她手里的酒杯。
即便恨之入骨,也不愿叫她死么?
柳梓月敛下思绪,榻上的人已经熟睡,显然是累极了。
她悄悄掩门走了出去,命红菱收拾来衣饰,在柳梓桐屋内连歇了几日。
柳梓月这几日小心翼翼,收了平日里风火的性子,整日陪着她,爹娘虽是有疑却也只当是二人姊妹情深,也未多加管束。
“月儿,碧瑶那丫鬟呢?”
“我遣她忙别的去了,你要什么吩咐我便是。”
柳梓桐往外看了眼,叹声道:“你不必如此。”
“你未曾亏欠我,倒是我原先糊涂,做了错事,险些害了你。”
柳梓月扇着手上的团扇,眯着眼笑道:“我只是好久没和姐姐这般相处罢了,莫不是姐姐嫌我烦了?”
柳梓桐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言,随她去了。
“姐姐先歇着,我去瞧瞧红菱那丫头去哪了,都好些时辰了还未回来。”
柳梓桐颔首,“你去吧。”
柳梓月起身出去,谁料还未出院子,就见红菱从外头端了药进来,二人险些撞上。
红菱一惊,见到是她后出声道:“姑娘这是要去哪?”
柳梓月正出神,闻声吓了一跳,捏着扇柄敲了下她的脑袋,“吓死我了,不是叫你去熬药,怎么今日这么久?”
红菱瘪了嘴,似是很委屈。
柳梓月伸手端过碗,不忘数落,“你瞧瞧都几时了,日头都落了。”
红菱摸了摸脑袋,委屈道:“奴婢今日去时炉子都被占满了,听人说是偏院的南少爷病了,急等着用药,便只好先等着了,这才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