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肖府都阴气沉沉的,想不看出是撞邪都难。
侯欢笑道:“带我去令公子的院子看看。”
肖老爷连声应好,打头带侯欢和江遥去了后院。
还没走近后院呢,侯欢就察觉到了一股阴森森的气息。
本就是阴雨天,这整个后院里更是笼罩着一股阴凉感。肖呈祥住在一间小院里,院中有一汪池塘,点点雨水打落在清透的池面上,晕开一圈圈涟漪,犹可见一尾颜色艳丽的金鱼在其中欢快地游来游去。
侯欢慢悠悠往池塘瞥去一眼,听肖老爷请进,这才收回视线,往肖呈祥的房里走去。
床上正躺着一个消瘦的青年,他身子瘦得快脱了节,丝毫不见这般年纪的翩翩风采,此刻气若游丝,好像随时都会断气一般。
侯欢上下看了一眼,在肖呈祥的衣襟里见到了一丝端倪。他脖子上挂着一枚平安符,上边的金光黯淡,几近要压不住身上那一股浓郁的黑气。
侯欢细细一探,发觉肖呈祥身上的黑气与她方才在外边遇到有一丝相同。
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说来也怪,这义安郡又不是鬼城,哪来那么多的阴气?
“仙师,我儿情况如何?”肖老爷忍不住问道。
侯欢往小院里的池塘看了看,收回视线后,她不曾多言,直接就往肖呈祥体内打入一道印记,淡淡金光霸道地驱散着他身体里的黑气,很快的,那快要断气的呼吸缓缓舒和下来。
不比肖老爷,肖呈祥受阴气缠身已久,深入骨中,这阴气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完全驱散。
侯欢拿出几颗灵石,在肖呈祥身周摆了一个阵,这四周微弱的灵气被引入阵中,随后缓缓流入他的身体里。
等处理完,侯欢才看向肖老爷,道:“算不得什么大事,我已布下阵法,不出几日,肖公子就能醒过来。”
肖老爷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虽还是那般瘦弱,可眼见着气色比前些日子要好上太多。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却是恭恭敬敬地向侯欢行了一个大礼,“多谢仙师!”
侯欢坦然地受了他这一礼。
虽然肖呈祥无性命之忧了,肖老爷还有疑惑未解,“仙师,我儿到底是为何变成这样?”
侯欢往外边小院的池塘瞥去一眼,轻轻一笑,道:“或许是在外边的时候不慎沾上的邪气吧。”
“原来是这般。”既然不在自己府上,肖老爷更是松了一大口气。
带侯欢与江遥离开肖呈祥的房间后,肖老爷脸上挂着喜意,他邀请道:“仙师可有住处?若是没来得及找,不如留在我肖府住几日吧,我必定好好招待仙师。”
侯欢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眯着眼儿笑了起来,道:“那这几日叨唠肖老爷了。”
听她客气,肖老爷简直受宠若惊,连忙摆手笑道:“哪里哪里,我还得谢谢仙师救了呈祥的性命。”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肖老爷想着今日要好好宴请一番,便另叫一位下人过来带侯欢他们在肖府走一走,自个儿笑呵呵地去安排宴席的事情了。
等到小院里安静下来,侯欢面上的笑容也微微淡了下来。
一直乖顺地跟在侯欢身后的江遥有些不解,他轻扯了扯侯欢的衣袖,开口问:“师叔,我们要在这儿停留很久吗?”
“谁知道呢。”侯欢慢悠悠地走向那一汪清透的小池塘,只见那一尾金鱼在池水中游荡着,鲜红的鱼尾宛若一团火焰在水里跃动,别提有多好看。
侯欢抬脚踏在池边的一块大石上,笑吟吟道:“你是自己准备出来,还是要我把你打出来?”
听得这突然一发声,江遥也有些稀里糊涂的,他直觉到不对,便闭上嘴,只撑着油纸伞站在侯欢身后,帮她挡去落下的雨水。
小院子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儿声响。
看来它是选了后者。
侯欢微微眯起眼,弥漫在身周的寒气骤然一凝,几根冰针倏地射出,嗤嗤打入水中,受了寒气,水面上顿时结出一片薄薄的冰层。
随着一片小小的血雾在池塘中散开,有一团黑影缓缓自水中钻了出来,露出半张森然的面孔。它头发凌乱地沾在惨白的脸上,两只眼睛里是一片漆黑,见不到一点儿眼白,此时,这双阴冷的双眼正无声无息地盯着侯欢,空气中骤然又冷了几分。
侯欢哪怕这些玩意儿,她弯下腰,居高临下地与那只鬼对视,开口问:“你是谁?”
那只鬼一言不发。
对于这些轻易就能消灭的妖怪,侯欢没那么好的耐性,正待她要动手之际,一道闷闷的声音咕噜噜从水里传了出来:“我好疼呐……”
“有人用刀子把我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我真的好疼……”
那只鬼的声音幽怨,它缓缓仰起水面下的剩下半张脸,脖子不见丝毫血肉,全是森森白骨。那双黑洞一双的眼睛里流出了两行血泪,愤怒到颤然的声音里满含恨意:
“是他们!他们夫妻二人害我全家!他们两个早晚会遭报应!”
这肖呈祥的房里不见女儿家的物什,显然还未成亲,哪里来的夫妻二人?
侯欢直视着水里那只鬼,问:“他们又是谁?”
然而,这只鬼的怨气已经不足以它把所有的事情交代完。它的身形开始渐渐变淡,飘飘悠悠地就从水中消失了。
池塘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第83章 怀魂(9)
晚膳后,依着侯欢的要求,肖老爷给他们拨了一间清静的院子,两人就在此住下了。
侯欢在屋里打了一夜的坐,直到次日门外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她才收回神。
虽睡眠对于修士来说不算重要,但也不是不需要睡觉。细数一数,距离上一次睡觉已经有三个月了,以至于这一夜打坐的时候她差点儿睡过去。
眼皮酸涩地黏在一起,侯欢费了一番力气才勉强睁开双眼。因为太过困倦的缘故,她甚至感觉身体没多少力气,连带着注意力也松散不堪。
炼妖壶外不睡觉困得不行,在炼妖壶里又累又伤,若不是担忧一睡就把历练的时间给睡过去了,她还不如一直清醒着。
灵力在体内运转了一周,待身子清爽一些,侯欢才捏着鼻梁下床。
窗外天边泛着迷蒙的天青色,绵绵细雨一夜没停。
义安郡正值雨季,怕是这一段时间都不会停雨。
侯欢打着哈欠推开门,迎面就见到了跟只看门狗一样杵在门口的江遥与一位满面带笑的小厮。
侯欢的视线在一身衣服都湿透的江遥停了一瞬,才看向门口站着的小厮,笑容亲和,“找我有什么事?”
小厮行礼道:“老爷请您去正堂用早膳。”
昨晚就吃了许多。侯欢笑摇了摇头,道:“我已经辟谷,烦请告诉你家老爷,往后不用劳神为我备膳。”
小厮茫然一怔,但也没多问,他拱手应下一声,转身离开了。
等着小厮走远了,侯欢看向跟只大型狗一样看门的江遥,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起夜的时候瞧见师叔入定了,就留在这儿给师叔护法。”江遥悄悄地看了看侯欢的面色,却发现她看上去比昨日又憔悴了一些,眼底下浮着一层淡淡的青黑色。对师叔的好奇就像一只小虫子在啃咬着他的心,又急又痒。他按捺住心绪,毕恭毕敬地问了一句,“师叔这是怎么了?”
“修炼而已。”侯欢笑眯眯道,她望了远处一眼,反正要在这地方多呆几日,四下转转也好。她伸了伸懒腰,道,“时日尚早,我们出去走走。”
眼见着侯欢踏步走进雨帘里,江遥想到伞还在屋里,急匆匆地要回屋拿,不想他站了一晚上,小腿又酸又麻,刚迈出步就腿一软,整个人往地上栽去,所幸有一股寒冷的灵力缓缓托住了他的身体,助他站稳。
江遥怔怔地看向侯欢,只见对方淋着细雨,双瞳清亮,乌黑的发丝沾染了薄薄的雨水,使得整张面容都温柔起来。她微微一笑,亲和的气息足以令人全身心放松下来,嘴唇启合,“你筑基期的修为都被狗吃了吗?”
真是不得了,明明被师叔训斥,他居然还高兴得不行。
江遥抿住了嘴唇,圆眼笑弯弯的,“因为知道师叔会救我啊。”就像这几个月来,师叔会在他敌不过那些妖怪时,就会出手助他一样。
救他?
侯欢扬了扬眉梢,灵力一收,还没站好的江遥顿时一屁股摔坐在地上,疼得他直龇牙。
“走了。”侯欢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雨帘里。
江遥顾不上揉痛处,连忙起身回房里拿上油纸伞,撑开来匆匆赶上了侯欢的脚步。
十六岁少年的身体开始抽条了,他走在侯欢身边举着伞,倒也不吃力。
城中有一条小河,贯穿了整个义安郡,潺潺流向城外。春日的雨水缠绵,小河上有一片朦朦胧胧的水雾。微风吹拂着河边弱柳,枝条垂在水面上轻轻划动,荡开一圈圈涟漪。
两人悠悠走在细雨中,看似闲走,侯欢却一直在注意着空气中的异常。每踏一步,她都能察觉到那一丝丝、一缕缕的黑气,宛若蛛丝一般织满了整个义安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