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被我的话题一带,也道:“好久没下雨了,这下真是太好了。”
“毕竟春雨贵如油。”我淡淡地说着。
风怒号,雨倾斜,作倾盆之势,实在让人忧心。我漫不经心地想着,即便善在回来的路上了,一时半会也是回不来了,应该在什么地方躲雨吧。
虎好像又说了一句什么话,我的心神漫游着,并没听清楚,只是顺势应了一声。
虎却十分惊喜地说:“您答应了?”
我茫然,我答应了什么,他很快察觉到了,失落地道:“您真没听清楚吗?”
我噙着笑,说:“抱歉,你能再说一遍吗?”
这场雨来得急,去得也急,还有些残雨落着屋檐,滴答滴答的潺潺。雷声轰隆,闪电降临——眼前的女子眉目婉丽,轻抿的嘴角,微微的淡笑,纯净如水的瞳眸,却被那闪电落入屋内一瞬之间的光映亮,犹如妖魅,像巫女塔经年不灭的白檀香那妖娆缭乱的青灰,美艳地落入虎的眼帘之中,那一瞬,他看见的分明不是素娥,而是巫女。
虎只觉得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会冒犯到她,可这是他五年来一直都想说的一句话,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说的机会。“素娥,我一直喜欢着你,也一直想要得到你。说句冒犯的话,您现在已经不是巫女了,你有了自由了,而我也终于可以说这句话了。”
“你来就是想和我说这个。”我轻轻地问着。
我有些轻鄙地,说:“你想要得到我?”
虎似乎没有感觉到危机地说:“没错。”
“就凭你现在的身份?”
他说出的每句话都像咬着牙,忍着痛。“我会给您更好的生活。”
“更好的生活?虎,你以为我还是一个爱做梦的春闺少女吗?”我调侃着说。
“不,我从没有这么认为过。但素娥大人,我会夺得配得上您的权势,请您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那一刻,我从他身上发现野心燎原之火,蓬勃生长在这黯淡的屋内。雷声惊蛰,摧枯拉朽般地响应着他的誓言。
我低低的笑了,喉咙发出妖异的音色。“如果,我说我不愿意等待呢。”
“您的意思是……?”他似乎会错了意,有些难为地继续着,“现在的我实在……”
仿佛从雨幕里淋湿了一般的低哑的嗓音忽然插了进来,“看来你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善滚动着喉结说出的这句话含着深深的讽刺,就站在门槛边,浑身往下沁着水,滴答,滴答——
我也有些惊讶,“方才雨这么大,何不避着,这么急促地赶着回来。”
“一场骤雨,没什么干系,快晌午的时辰了,我得赶紧回来给大人做饭啊。”他不怎么在意地道,倒牵出我的一些讪讪情绪,不知刚才的对话他听了多少进去。
“虎近卫好啊。”他的声调是漫不经心地敲打在别人的心上。
虎摸不准他的态度,回了一句:“善,好久不见了。”
善说:“是好久不见了,您又升官了,真是值得敬贺。”
虎不知怎么回答好,只管冲他笑了一下,聊表谢意。
“按理来说,您现在可是一个大忙人了,怎么还有时间到处串门呢?”
虎的笑僵在半脸上,“也不是很忙。”
“哦,您这是叫做玩忽职守吧。”善笑着说。
虎哪里是伶牙俐齿的善的对手,只能拿他阴阳怪气的话没办法。
“善,你一身都湿透了,还有心思开玩笑话,快去换身衣服吧,不要惹了风邪。”我做和事佬。
“大人您说的话,善哪敢违抗。”善冷冷的语气,把竹篓子往角落一放,那竹篓子被振得作响,沉沉的沙沙地摇晃着,暴露了主人的坏脾气。
他转身往里间走,走动之间,裤脚沁下的水露在地板上晕开。风风火火,赶着急似的。
他这样吃了□□一般的举止,活像饮了醋的房夫人,因他年龄又小,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您和善之间的关系真是让人嫉妒。”旁观着的虎这般说着。
我嘴角微翘,“这个孩子一贯如此的骄慢,还请你不要介意。”
虎默了默,说:“他早已成了年,您称呼他为孩子有些不妥吧。”
在云之村寨,男孩子过了十四岁,便是个成年人,而善,就算是看面相也有十六七岁了,按理来说确实如此,但对于素娥这个二十三四岁的女子来说,确实还是个孩子。
“我记得你也比我小上几岁呢。”
虎被我这句话堵住了嘴,半晌有些颓然无力地低下了头。“可我仰慕您的心从来不曾说过谎话……”
善闲庭般地踱了过来,夏布摩擦过湿沉沉的头发,他手轻轻地拍着,微微地沙沙的声音像极了雨夜里撩拨着风的野草。“大人,说着什么呢,如此兴起的样子。”
于是,虎那未尽的言语也半道崩殂了。
我都能够想象到他的这副仪容是多么的轻佻了。
姿容曼丽的少年落下一肩如黑玉般浸在水面的秀发,修长的手指拢着柔软嫩白的夏布轻轻擦拭着,漫不经心地瞟来一眼。
虎被打断几次,总归是有些烦闷。“我和她说的私话,没必要都要向你禀告吧。”
善擦拭着头发的动作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停了下来。他向我询问着,“大人……他说的话有理嘛。”
第34章 巫女之瞳08
我从中听出了些危险的意味, “也不算什么私话,没什么值得好说的。”
善狡猾地哦了一声, “大人都这么说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
“您真是负心。”仿佛不得志的书生苦苦吟着的无可奈何, 男人失望地苦笑着。
善道:“嘛,虎近卫这话真是容易让人误会的哦。”
“善, 你的手伸得太长了。”虎冷漠地说着。
男人之间, 仿佛有种天生敌对的炼场,一瞬间的火花四射,将我无辜地拉了进去。一个说是为了配上我夺取势力, 其实不过是掩饰自己野心的借口, 另外一个占着雄性的本能圈地,还自以为是爱惜着我, 看似我是三人之中重要的人物,其实不过是他们争斗的陪衬。
我在心里冷冷一笑。
“我很早之前便说了,我的意愿只是想在这里生活着。我不想参与任何纷争。”我淡淡地说着。
善压抑着的笑声,像是从喉咙里突兀地挤了出来,抱有着一种很久以来一直持续着的恼意, “大人,你真是……够漠然的啊, 这么久以来都是这样看我的?”他有深深的悲鸣着。
我叹息一声,“善,有人在呢。”终究还不想撕破最后那一层美丽的画皮。
善也倦了一般地说:“善明白了。”
“素娥……我所说的全部都是我的真心实意。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 我相信等到那一天当我所说的全部都成为事实的时候,你会明白现在的我的苦心。”虎最后说了这么一番无聊的话。
我向善道:“替我送送他吧,善。”
善怨恨地道:“难不成虎近卫还找不到回去的路。”
虎笑了一笑,“不用……”
可是,善朝令夕改:“既然是大人的意愿,我怎么能说不呢。”
“请吧。虎近卫。”
当他们的脚步远去,小屋恢复了一贯的清静安宁时,我不由地呼了一口气,喝完了杯底的一点点水。
雨后天晴,多么可惜,我看不到这么耀眼美丽的景色。
善回来的时候,脚步听上去有些压抑,仿佛那主人也思虑良多的样子。
我轻轻开口问道:“回来了。”
他很短地嗯了一声,走到我身边,只是站在那里,他从背后看过来的目光有些无言的迷茫,瞬间击倒了我。
善主动地开口问道:“那个人说,他想娶你,想占有你。”
我嗤笑着,心不在焉地道:“那么,我可有一直强调过,我不是属于任何人的。善,我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一个女人。”
善说:“看来大人您很利落地拒绝了他呢。”
我继续说:“我是属于我自己的。”
善说:“善明白,任何想要夺走您自由的人都是我的敌人。”
我开玩笑地说:“若那个人是你自己?”
在我说完之句话以后,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闷之中,在这沉闷之中,从鸡子里劈天开地般地启发了什么,有一种难言的恶意降临到了我们的身边。
善发出笑嘻嘻的声音,听到我耳朵里阴恻恻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有那会事。”
他始终没有很明确的说出回复的话语,敷衍着,不知想些什么,走神走得厉害。
“都怪我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才会有那些糊涂的人找上门来。不过,接下来可是进入雨季了,也没什么忙碌的,我可以在家守着大人了。”
“哎、善你尽管做自己喜欢的事便好。我一个人也没什么大碍的。”
“照顾着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事。”
我苦脸,“善啊,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们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把有关虎的事情抛之脑后,生活,有时候未免要和把稀泥。
雨季的来临,让屋内的霉苔死灰复燃一般地袭来,一股子的湿气让人喉咙发痒。连善也很是抱怨,洗过的衣物完全没有地方可以晒了,柴火也都是湿的。总之,一切都是那么的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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