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追:“嗯。”
即便不会飞檐走壁,只要会偷心,也进来的。
陆追上了牛车,靠着木头板眯起眼睛小憩,方才他看着阮澜偷偷往自己包里塞银子,他便又取了出来,偷偷塞到她的枕下——倘若藏的深了,怕她总也发现不了。
她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看着自己的一点点东西,光是那些放在箱子里的都懒得打开。
反正等她发现得时候,自己早已离的远了,她追也追不上。
她看到这些银子时的表情,想来应当是又气又郁闷。陆追都能想到她的模样,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她也怕自己不回来吗?所以才托说让他带些石头回来。
人未至远,思念先起。
陆追从袖囊中掏出几张纸,那是他趁着阮澜不注意收来的,都是些她写下的字。看着这些字就像她在身边一样,做着生动的表情,用那只有他能听得见的声音说着话。
陆追打开第一张纸笺,上面写着:“刘初三我告诉你!我刚把我家门口的雪扫了,你和你弟弟一来就弄乱了!你自己家门口不能玩吗?非要跑到别人家门口?你现在就去给我打扫干净!”
陆追:果然相当生动了。
他沉默的打开第二张纸笺:“劳烦帮我把这个春瓶拿去大舆镇卖了,我急着用银子。”
看来这张纸条是给刘珠的。
所以那些银子是如此来的?想来如此着急,定然卖不出好价。
陆追看到那个春瓶的时候一愣。如果他没记错,阮澜这段时日基本没怎么开过窑,家里的春瓶只有一个,不就是第一次做出来的那个?
她之前不是说这个想留作纪念吗?
陆追微微敛目,她是为了给自己准备银子才如此的。心疼的同时竟然也有些开心,哪怕只是自己的地位比那春瓶稍稍高了一下罢了。
早知道她为了筹银子去卖那春瓶,自己便同她说了,秋行山那处不需要什么银子,军饷也有很多。
只不过即便说了,她兴许仍然会拿去卖掉。
陆追打开第三张纸笺,纸笺上面写着:“勇敢爱,大胆追!”
陆追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她这六个字是写给谁的。
勇敢爱,大胆追。怕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因这六个字,陆追一路上休息的并不好。他时时想着,若是阮澜真的贯彻了自己的这六个字,那是不是就代表她对自己一丝意思也无?
阮澜回到自己家,看着空荡荡的院子,瞬间又觉得没力气了。
阿追在的时候,她好像动力十足,每天恨不得上蹿下跳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一遍,如今人走了,心里就没了着落。尤其是阿追前路未卜,说不准能不能安然回来,自己的心里就总是不安稳。
阮澜往自己床上一躺——???什么东西这么硌得慌,谁把石子儿铺了自己一枕头?!
她掀开枕头一看,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除了自己准备的那些银瓜子,还有多出来的半块银锭,想来应该是阿追挣的。
她顾不得感叹前面待了这么久,竟然只有这些,还不如自己捏个瓷,只是小心翼翼的把那块银锭包起来收好,一面还对自己说:这并不是对这半块银锭另眼相待,只是给阿追存起来,以后给他娶媳妇用。自己身为家长,自然要给他保管!
没错!就是这样!
为自己想好说辞的阮澜摸了摸脑袋,自己的脑袋顶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好摸的嘛,阿追怎么就这么喜欢揉呢?
…………
转眼又是一年,阮澜这一年说懒不懒,说勤快也没有半分勤快,统共烧了三次窑。但幸好每次都多做了些许个,卖一个留两个,吃吃喝喝又是几个月。
如今阮家的瓷在外面也算又出了名,曾经是因为白瓷官窑,如今却是因为五彩斑斓却又颇有意境的瓷器件儿们。
譬如阮澜捏了个影青釉涡纹梅瓶,通身都是漩涡似的纹饰,明明是个酒瓶子,能装六七斤酒,却因为颜色清雅被一众所谓的读书人追捧。
你想,旁人喝酒叫下人端出来的是褐色泥酒坛,倒入各色执壶里端到席上,风雅场所多少有些煞风景。但是换成这般淡青色的梅瓶就不一样了,风流尽显。
阮澜做这瓶子之前也是考察了一番,这地方的人更多是信奉道教。道教讲究的是“静为依归”和“清净遁世”,要的就是清净感。
这时候人的书札用的也都是淡淡蓝灰色的纸笺,给上苍的祷词叫“青词”,可见这种颜色对他们多有吸引力。
阮澜想着既然捏都捏了,当然要选个能卖出高价的,加上青瓷原本就是京城那处才产,离着大舆镇十万八千里,这就想法子弄出了这样的东西。
这一个梅瓶出去了,除了那些有家底的文人墨客,甚至好些食栈酒楼也想要,借以提高自己的地位规格,便不惜从大舆镇跑来刘家村,一个一个的蹲到阮家门口。
这些时日阮钧身子好了许多,但他也看的出来,阮澜做的这些东西比他技艺要高多了,这便只管家里做饭打扫,其他的都乐得撒手。
如今这些人来阮家门口,阮钧就又被阮澜推了出来。
阮钧面对众人的阿谀讨好,只说因自己身子不好暂且不能量产,只是偶尔做两个能吃饱穿暖便好。
听他话里的意思推拒十分明确,众人又只得唉声叹气的回大舆镇。
阮钧也问过阮澜从何处学的制瓷,他心里清楚,阮澜的这些手艺与自己有着许多差别。可阮澜只说自己瞎试的,没想到就成了。
阮钧想着阮澜从小倒也甚少离开自己的视野,即便是想学,也不可能有时间有机会,便信以为真,一边还感叹阮澜这手艺大抵是天意。天不亡阮家。
阮澜这处风生水起,离着不远的阮娄便愈发愁了。
阮钧家门口是来求瓷的,阮娄家门口却是来逼还债的。
阮娄一来不好意思再舔着脸上去和大哥攀亲近,希望大哥再分自己一份红利;二来若是阮钧指望不上,那些赌债便又像重山一样的压的他喘不上气儿。为了还赌债,他又去银庄借了高利的银子,一来二去便愈发还不上了。
此刻即便是戒赌也毫无用处,阮娄只想着翻身,思忖来去,觉得能一夜将赌债全都还光的方式便还是赌,便越输越深。
如今,他即便是想回去大舆镇都回不去了,那住的宅子早被他置卖了。
而秦家那处自打上次大年发生那样的事情,秦楚周来同阮钧聊过两次,直言婚约不变,甚至秦逸也与他三番两头,君子应当重诺,更何况阮澜从小与自己青梅竹马,早就应当娶进秦家。
可到了这时候,阮钧却不肯了,他早已看出秦氏不是省油的灯,阮澜嫁过去就算是明媒正娶,岂不是要一直在她那儿受气?
阮钧之前担忧阮澜日后无所依傍,孤苦伶仃,如今见她制瓷手艺愈发好了,倒也放心了许多。
银子总是会花尽的,但手艺却是跟人一辈子的。
阮钧甚至想,若是能找个肯对阮澜好的,即便是普通人家也无妨。高嫁总有高嫁的好处,但相较之下,他又不需要阮澜帮自己得什么好处,他唯一的念想就是阮澜能够平平安安的在这世上。
一开始,阮钧看着陆追走了之后阮澜发呆的时间又变多了,也想过若是陆追日后能有所作为,甚至只要能平安回来,便做主让这两人成亲。毕竟对外面说的是远房表亲,并不碍事。
但他眼看着一年过去了,阮澜年纪也不小了,姑娘家定亲成亲的年纪就那么短短一瞬,若是耽误了,总是不好,便又动起了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阿追:勇敢爱,大胆追,是写给我的吗?我懂了!
阮澜:啊?
第五十七章
陆追离家三年, 无论平日如何,每到除夕前总会回到刘家村阮家。
第一年初回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无名小卒, 第二年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军功赫赫,蹿升成了青途府兵马押监。
这职位往小了说州、府、军、监、县皆有, 也并非一人身兼要职, 另有其他几位同僚共处。可往大了说, 那些人行兵打仗, 白衣出身最后得了官职入了仕途的也不过寥寥。
陆追的功勋背后有着数不清的伤痕, 甚至数次以命相拼。他与旁人不同,虽是闵丘的学生,但闵丘却对他格外苛责, 要求甚严。
旁人一分努力一分勇魄,他便要拿出十分的克制和十分的孤勇。
他知道闵丘在提防什么, 又或许因为秦逸的关系。睡着的时候要被那满是疯癫的自己呼唤,醒来了之后还要隐忍克制那份暗涌的杀意。
只因为有那样的一个人言笑晏晏的站在远处。
对自己狠心, 却只为了能让她开心。
第二年陆追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行营兵马都监,已是闵丘的副帅。这职位向来由节度使亦或左神武将军差充,如今秋行山各州军情紧张, 便由闵丘一手提拔。
原本闵丘的人选并非是陆追,只是此时的陆追早已经不是初出茅庐只一昧知道守己的他了, 由押监时和在闵丘身边积累的人脉此刻便有了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