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笔搁我倒是想起来了。”阮澜脸上露出一丝坏笑:“一会儿阮钰来,我得和她好好聊聊。”
正如阮澜所说,阮娄一家初一便上门来了。阮娄原本想昨日便来一起过年的,但阮朋对瓷窑阴影颇大,阮钰也不喜欢这个逼仄的小院子,连着阮周氏一起就在自己家过的年。
他们想着阮钧家里如今应该是冷冷清清,只有个阮澜忙前忙后的,阮钧又是个病秧子,过年还不如不过。也不知他们想到去年过年的模样,会不会更加难受。
谁知道一到门口就看见门上两张年画有滋有味的贴着,里面还传来了饭菜香气,门口也扫的干干净净。
阮娄在外面轻咳一声,阮澜从小厨房探了个脑袋,陆追已经从另一侧走了出来,请他们进去了。
阮澜冲陆追笑笑,跟在后面。
阮娄见两人这般,还笑着打趣:“看看这两个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夫妻呢。”
阮周氏跟着笑:“看上去也是般配。己安这是特地回来过年的吧。”
只可惜这两个人一个冷漠一个哑巴,话说出去半天都没人应。
几人在小厅坐下,阮澜就急匆匆的把阮钰给拉了出来。
阮钰本就厌恶阮澜,自己花了这么久在刘家村,各种法子都试了,怎得秦逸哥哥就是不看自己一眼?自己又究竟比阮澜差在了哪儿?
最气人的当然也不是这个,而是凭什么自己搬来刘家村没多久,秦逸哥哥就出远门了?连带点表现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带着这样的情绪,阮钰自然不会给阮澜什么好脸色。
阮澜倒也不在乎,现在是她有求于人,对方使使小性子又能怎么样?
阮澜手里捏了一把纸条——别的不说,当个哑巴每天都要写字条还挺累的,想来自己这段时日的毛笔字应当进步不少。
她先将第一张字条递给阮钰:“你是不是喜欢秦逸啊?”
阮钰瞥了阮澜一眼,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阮澜不急,从阮钰手里抽出字条,换了一张:“你娘不是和秦逸他娘关系可好,你让你娘去帮你说项说项。”
阮钰何曾不想呢?
可秦氏如今是抱定了自己儿子日后能当大官的心,阮钰在她心里还不如阮澜呢。阮澜至少会门手艺,如今做了几次瓷器反响又高又卖座。
可阮钰呢?
论起长相不及阮澜,论起其它便更不用提了。最重要的是阮娄是个赌徒,就算如今住到了刘家村,还是时不时的往大舆镇跑,说不定哪天就要把家里人一起卖了呢。
这样的亲家,秦氏可不想要。
是以阮周氏三番五次的试探,可秦氏就是不搭茬,任你口绽莲花,我也不会同意让我儿子娶你女儿的。
阮钰本想说,要不然自己去做个姨娘也好。日后在秦逸的亲王府邸里,除了秦氏,其他的女人都只是剪影。自己若是能做他第一个女人,怀了孩子,倒也不失为一个筹码。
可谁知阮周氏听了这个却不愿意了。原本秦氏与她是朋友,是平等的,怎得自己女儿就得嫁去当姨娘当妾?
她只劝阮钰快快改变主意。
阮澜拿出了第三张纸条:“勇敢爱,大胆追!”
阮钰看着这有伤体统的六个大字,冷笑道:“你装什么好人?谁不知道你和秦家有婚约?如今你是在劝我去当个姨娘什么的,日后若是你能嫁进秦家,便拿身份位置来压我?”
阮澜连忙摇头,递给她一个小木盒子和第四张纸条:“这个笔搁就是当日的信物。”
阮钰拿过去打开一看,就看到一盒子的碎片:“碎了?”
阮澜生怕阮钰不懂,递上了自己的下一张字条:“我本意是不想嫁给秦逸的,既然你喜欢,若是有人再提起什么关于秦逸和我的婚约,你便能说信物都碎了。”
阮钰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阮澜一定另有所图。“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那我有什么好处?”
阮澜陷入了沉默,这个阮钰是不是脑壳有问题?!还管自己要好处?
她一甩手——爱说不说,本来想阮钰肯定要告诉阮周氏,阮周氏定然要去和秦氏讲,这不正合秦氏的意思吗?以信物毁了为名退了她本身便不看好的婚事。阮钰这不就有机会了!
阮澜心里正算计着,门外又有人来了,秦逸的声音在外响起:“阮阮,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秦逸:你有本事和别人拉手手,你有本事开门啊!
第五十二章 (二更)
阮钰听了这声, 转头剐了一眼阮澜。明明两个人都姓阮,凭什么她就是阮阮?
阮澜后退一步, 示意阮钰开门,自己转身走了。
她也没有要去撮合秦逸和阮钰的意思, 只是阮钰真的太烦人了, 你对人家有意思你就去说啊, 来自己这里闹腾是怎么想的?就算是把自己闹腾死, 秦逸也不懂啊!
自己真的好冤!
可阮钰做了那个梦后, 她偏执的认为梦里发生的便是真的。
走投无路时秦逸的帮助便成了她的理由,那种感情实则究竟是感动还是喜欢,阮钰自己也搞不清楚。
不过搞不搞清楚又有什么影响呢?
她只需知道秦逸之后会成为异姓王, 权倾朝野便可。
梦里的种种她不想经历,眼看着自己爹仍沉迷于赌不肯收手的时候, 她就决定要为自己走这条出路了。这也是她唯一能走的。
而在那梦里,因为阮澜, 秦逸的后半生几乎是孤身一人的。
阮澜不知道这些,自然不明白阮钰的敌意从何而来。
她进房间的时候陆追在整理东西,他回来也没有几日好住, 这便想着帮阮澜将家里的东西都整理妥当。之前她为了空地方给自己住,将大舆镇搬来的东西都挪到了一起去, 如今过了这么久,那些东西仍是堆在那里,她连动也没动。
就像,要将大舆镇和刘家村的阮澜割裂开来一般。
阮澜钻进来看到陆追挽着袖子在干活, 头上沁着汗珠,她不由得愣了一下。
陆追的小臂结实有力,线条流畅的像文艺复兴时的神像雕塑。
那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为何有人那般喜欢雕塑人体,是美的冲击。
可他不是雕塑那般完美的,在他的右臂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狰狞蜿蜒,在他素色的肌肤上显得那般突兀。疤痕沿着他的小臂向上延伸,钻进了茶色的袖子当中,再寻不得踪迹。
是了,那些神像雕塑是神造的形象,是天生就该如此的,但阿追的却是用鲜血和兵戈浇灌打磨的,有着世间的悲欢离合、苦痛折磨。
她从很早便知道,越是完满的瓷器越是透着僵硬。
最圆的盘子一定是石膏模子里造出来的,最光滑的釉面也一定是在机器里打磨过的。
外公说过,不是它们不好,而只是缺少了人气儿。
瓷器和千百个行当无差,它们都是历史当中传承的一部分,由普通的手工匠人的经验探索点滴积累而成。流传到现在,是数千万鲜活的生命凝聚在一起的魂。
如同一个国家,到了如今,是一辈辈一代代的灰烬累砌而成,再由将士的鲜血浇灌,筑牢,最后在上面才会长出新叶抽出嫩芽,开出最美的花。
陆追听见声音,转身便看见阮澜愣愣的站在自己身后。
他走过来,想要伸手揉揉她的头,却又怕自己手脏了,便只得作罢。
阮澜回过神,连忙开口道:“秦家来了。”
听到秦家,陆追明显脸色阴沉下去,他“嗯”了一声,便再无后话。
阮澜沉默片刻,伸手碰了下他的小臂,问道:“这个伤疤,当时一定很疼吧。”
其实是疼,险些一条手臂都没有了。长长的枪戟寒尖一划而过,一直带到胸口处。
“不疼。”陆追答道。
阮澜显然不信,抿了下嘴唇。阿追总是不疼不痛没事儿,把什么都藏在心里,可越是这样她越是心疼难受。
有人疼的孩子,稍稍磕磕碰碰就会哇哇大哭,只有知道自己哭也不会有人理睬的孩子,才会没事人一般站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尘。
陆追见她这幅模样,好似疼的那个人是她一样。他微微弯下腰,凑到她的面前,低声说道:“真的不疼。已经过去了,既然当时没事儿,以后便也不会有事的。”
没有向回看的道理,他也从来不会回头看。
“咔哒”一声,伴着阮钰的声音,门被推开了。“阮阮,秦逸哥哥找你呢。这又不是我家,你和陆己安两个怎么都没影了?”
阮钰和秦逸站在门口,看见两人靠的这般近,秦逸眉头蹙了起来。
阮钰在旁低笑一声:“怪不得找不到人,原来这儿呢。”
阮澜想起秦家来了,阮钧身子不舒服,自己还是要去料理的。她刚要走过去,便被陆追一把拉住,强行揉了揉她的脑袋。
陆追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别哭了,都是我不好。”
阮澜诧异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鬼?我哭和你有什么关系?说的好像是你把我惹哭了一样。
她走出房间,看见秦逸的时候还在想:这人今天怎么回事儿?过年了不该开开心心的吗?怎么就一脸苦大仇深别人欠了他几千万两银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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