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放过我吧。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求求你。”他求饶起来:“我不是什么大人物,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为什么非得是我不可?”
黑暗中沉默着,阮朋小心翼翼的等待着,他知道自己逃不出去的。如果对方不主动放过自己,自己是绝对不可能逃出去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阮朋都以为眼前没人了,那声音又慢慢的说道:“真可惜……我没什么想要的。”
…………
“问你呢,你那表哥呢?”阮钰问道。
阮澜也觉得奇怪,刚才阿追还在厨房里呢,怎么突然又不见了?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都怪后面那条河,小伙子这么大的时候最喜欢玩水了,万一被冲下去怎么办?
阮澜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自顾自的朝着后面去了。
阮钰见她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气不打一处来:“我和你说话呢!”
阮澜:神经病,你和我说话我一定要回你吗?你以为自己算老几?
阮澜走到后院,看了一眼捏出来的瓷胚,风干的还算好。前两天做这个的时候磨轮突然坏了,压得自己拇指都紫了,到现在都还没好全呢。
接着,她看到地上有一道不那么明显的痕迹,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拖出去了。
阮澜跟着这痕迹走,发现一路延伸进了瓷窑里,地上的碎石子在脚下发出被碾踏的细碎声响。
她还没走到瓷窑口,陆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了。他揉着太阳穴,挡住了大半张脸,神色并不好,声音低沉:“你来做什么?”
“来找你呀。”阮澜回道:“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她弯着腰,斜着脑袋向上看:“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在陆追的眼里,这一瞬间她的眼睛好似变成了梦里那个女人的眼睛,低沉的悲哀的没有生气的,像是烧透了的灰烬。
当然,这双眼睛也有好看的时候,只不过是在秦逸身边的时候。
那双眼睛滴出了血泪,卷起血腥,将梦里的一切都带了出来,浪涛一般将他席裹。
无边的冷寂,无人知晓的痛苦,背叛的挣扎,满是利刺的沙堡。
无处可去。
他无处可去。
阮朋的声音好像在耳边响起:“求求你放了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没什么想要的。”陆追缓缓开口,似是确认,似是笃定,似是要说服自己。“没什么……想要的……”
揉着太阳穴的手腕被轻轻的握住,阮澜一点点的将他遮挡自己面容的手拉下来,先是眼睛,再是鼻子,然后是嘴巴。
他看清了她的脸庞,不必笑也会微微上翘的嘴角,像只在撒娇的猫。
他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和春色是一体的,生机勃勃。
他嘴唇轻轻颤抖。
她不是梦里的那个她。
阮澜看着他的眼神,好像被梦魇住了似的,直愣愣的横冲直撞,却没有什么内容。
此刻的阿追,像是荒原里的一匹独狼,寒意孤绝,浑身都是禁区。可他又像是受伤了,那般冷戾的眼神里掩藏着一丝小心翼翼。
又或者,这只是他褪下面具的模样。
他将自己困在了这里。
“阿追,别怕,我在这里。”阮澜伸出手,将他抱住。
陆追张开手,食指指尖上还有一抹殷红的血色,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将下巴放在她的肩头——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能控制住自己?这样会引来多大的麻烦?
“我,究竟是谁?”他声若游丝。
是躲在黑暗里的孩子?
是尸堆上的弑君者?
是狂妄的复仇之人?
还是被遗弃的孤魂野鬼?
阮澜手轻放在他背后,安抚似的:“你是我的阿追啊。”
“你的…追……”
“嗯。都会过去的。我会陪着你,别怕别怕。”
真的……会陪着我?
陆追想问。
即便我是个疯子,也会陪着我?
即使我这么不堪,也会陪着我?
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阮澜的声音轻缓却足够坚定:“会陪着你的,会的。”
白日升到了天空的最上方,照的人没了影子。阮澜轻轻拍着陆追的背,好似不知不觉间,他长高了些。
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会陪着你的。
因为你还是个小可怜,也因为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出现了,谢谢你陪伴我。
河水潺潺,掩盖了一切应该的,与不应该的声音。
阮钰站在远处的墙后,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她听不见两人说话的声音,但却将阮澜主动的拥抱看的清楚。
怪不得她总是要往瓷窑里跑,怪不得不惜和秦姨起争执。可秦逸为了她却付出了那么多,她怎么能如此?
阮钰攥紧了拳头,是老天给自己机会,让自己看到前世未曾见过的东西,是老天给自己机会,这一次,自己绝对不会踏上原来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阿追现在的年龄是十四岁啊,他从七岁开始做梦梦见这些东西,加上陆府里的各种,是很难心理没问题的。
阮朋:我怎么就无缘无故被打了?!
陆追:谁让你要打阮阮做的东西。
阮朋:我又不知道!
陆追:你不需要知道。
第四十章
阮澜带着陆追回到院子里的时候, 阮钰和阮周氏正低头嘀咕着什么,见了两人便合上了话匣子。阮钰翻了个白眼, 不假厌恶。
倒是阮周氏,笑眯眯的走上来说道:“哟, 这便是己安吧, 听你姨父说起了, 夸赞你懂事儿呢。阮阮平日叫我婶婶, 你也跟着这么叫就是了。”
阮澜:???我平时能叫人吗?我的人设不是个哑巴吗?
阮钰冷声冷气的说道:“可不就是得叫一样的?日后说不准连孩子都叫一样的呢。”
阮钰的话完全是方才看了那一幕之后的发泄。凭什么她阮澜一个哑巴还有这么多人围在她边上?而自己好端端的就得被卖给老头子, 再过一辈子无人问津的日子?
阮周氏瞪了阮钰一眼:“就你话多。你哥呢?怎么好半天也没见他人?”
“我怎么知道。”阮钰往石凳子上一坐,脸色不怎么好看。
阮周氏转头对阮澜说道:“听你爹说现在家里的事儿都是你们两个在做,这眼瞅着都晌午了, 婶婶来搭把手做点吃的,咱们也许久未曾一家人坐一起吃顿饭了。”
阮周氏跟着阮澜进了厨房, 眼睛险些没瞪出来,厨房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是干净?不, 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阮澜也不理她,从米缸里兜了三碗米洗了洗,往锅里一扔, 又添了些水进去。她冲着阮周氏指了指灶台,递给她一根已经劈好的木头。
阮周氏愣了一下, 接过木头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好几遍,这过程长到阮澜都怀疑她是不是不认识木头了。阮周氏这才说道:“阮阮是让我生火?”
阮澜点了点头。
陆追在旁看着阮澜的模样,绷着笑意对阮周氏解释:“表妹的意思是,中午喝粥, 婶婶方才不是说搭把手?她已经把前面的活儿都干好了,就等烧火了。”
阮周氏瞠目结舌:“这,我……我不会烧火啊。”
阮澜指了下门,陆追翻译道:“表妹说,既然不会烧火就出去吧,厨房小,省的碰了婶婶。”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阮周氏又回头看了眼那灶台,吞了下口水:“要不阮阮来生火吧,婶婶在这看着。”
阮澜也没难为她,动作干净利落的就把火给生了起来。想她第一天来的时候还不会呢,真是阮钧秉着咳嗽一把手教出来的。
生活教咸鱼做鱼啊。
阮周氏敛了裙摆,蹲在火旁看了半天,陆追见这里没事儿便拎着水桶去河边打水了。
阮周氏见他走了,这才开口问道:“阮阮啊,我听你爹说你自己开窑烧瓷了?”
阮澜点了下头。
“阮阮真是让人省心,比起我家那两个好了太多,懂事儿又乖巧,日后谁娶了那可是有福了。”阮周氏和颜悦色:“就是你爹啊,怎么能让个女孩子干这些呢?那手不得粗糙了。他们男人不懂心疼人,婶婶可心疼你。”
阮澜:你刚才还让我点火呢?点火不伤手的吗?不干活难道全家一起喝西北风吗?
阮周氏又说:“想着早些年,阮家在大舆镇也算是有名有姓,你爹也真是的,就不知道给阮阮留份嫁妆?”
她说完边看着阮澜的脸色,旁人都说阮钧把所有银子都赔出去了,连阮娄都这么说,她可不信,哪儿有人能傻到这地步呢?指不准就留了什么东西,又怕旁人惦记,这才搬到了刘家村避风声。
阮周氏看着阮澜,阮澜也在看着她。
阮澜歪着脑袋,微蹙眉头,那模样就像在看谁家弱智的孩子。
阮周氏看不出个所以然,反而觉得自己被轻视了,她收回目光说道:“说起开窑造瓷,你打小就跟着你爹,这次想必也烧出了不少好东西吧,可有拿去卖掉?”
说完这话,阮周氏也觉得哪里不对。若是真的拿去大舆镇卖了,那一套红釉瓷还不够他们家吃点肉的吗?大正午的喝粥算什么事儿啊。想来也是没烧出什么言言东西,阮钧是怕丢了面子,这才说卖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