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兰筠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说,但真的见到了人,却只是哽咽流泪,燕琅也做过母亲,知道身为母亲,此时会有多么千回百转的柔肠,便也没有作声,拉起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脸上,笑着说:“妈妈,见面不是好事吗?快别哭了。”
路灯将这条道路装点的亮如白昼,也叫车内二人能将对方面孔看得清清楚楚。
沐兰筠笑着擦了眼泪,向她解释道:“你爸爸原本也是要来的,只是临时出了点事,刚吃完饭就匆忙出门了,他身份特殊,也不太好到这儿来……”
燕琅善解人意道:“我明白的。”
周嘉嘉在周家生活了十八年,留下的痕迹自然也多,沐兰筠怕女儿回来之后觉得刺心,就把周嘉嘉原先的房间改成了杂物室,重新挑选了间朝向好、通风好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她做了卧室。
厨房早就准备好了饭食,见这几人回来,赶忙送到了餐厅里,燕琅几人刚下飞机,胃口也没那么好,稍微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沐兰筠看女儿吃的很少,忍不住问:“是不合口味吗?你喜欢吃什么?我再去做。”
“真的不用了,”燕琅赶忙劝住她:“飞机上吃过了,现在不怎么饿。”
周致远跟郑瑶一路上跟她交谈过很多,一时之间没什么迫切要说的,反倒是沐兰筠,有无数的关怀与叮嘱想要讲述。
她带着燕琅到了自己布置好的那间卧室里去,询问道:“缺什么少什么就直接说,这是自己家,不要拘束。”
房间布置的很温馨,可见是下了功夫,燕琅心里一暖,把行李箱放下,笑着道:“我会的。”
房间的门被合上,外边的动静也渐渐轻了,沐兰筠拉着她坐下,温柔道:“思思,我们说说话,好吗?”
“妈妈,你不用这么小心,我不是泥娃娃,一沾水就化,我比你想象中要勇敢的多,”燕琅有感于沐兰筠的慈母心肠,却还是直言道:“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了,那是噩梦,也是人生的一场历练,我已经走出来了。”
沐兰筠听得微怔,又忍不住笑了。
这个孩子有着少见的坚韧与顽强,她欣慰之余,又觉得心头酸涩。
哪有父母不希望儿女一辈子平安顺遂,无忧无虑呢。
燕琅自己反倒不觉得有什么,先致谢说:“王华芝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她罪有应得。”沐兰筠说了这么一句,又情不自禁的想起另一个比王华芝更可恨,更该死的人来。
作为母亲,知道女儿遭受到那种噩梦,真是剜心之痛。
她握住燕琅的手,声音很低,语气却异常坚定:“那个纪城,一定会受到制裁的!思思,你要相信爸爸和妈妈!”
“不只是纪城,”燕琅平静的道:“事发之后,警方为什么会把这件案子压下去?是谁在背后充当了保护伞?除我之外,有没有别的人遭受到侵害?较之我所经历的事情,我觉得这些其实更加重要。这是一个毒瘤,如果不整个切掉的话,只会有更多的人受害。”
沐兰筠并没有隐瞒她:“纪城的伯父也身居要职,如果是有人想压下这件案子的话,一定与他有关……”
燕琅笑了笑,没有提纪城与他的伯父,而是道:“我听二哥说了,周嘉嘉打算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沐兰筠提起这件事,脸上情不自禁的显露出几分失望,有些厌恶的道:“她也是女性,为什么一定要通过这种方式来伤害一个受侵害的女性?正是因为这种行为的存在,许多受害者根本不敢报警,也不敢声张,所以犯罪者越来越肆无忌惮,受侵害的人也越来越多!”
“其实,我没有那么在意这件事情,”燕琅注视着自己的母亲,说:“因为再过一段时间,我会自己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沐兰筠神情有转瞬的怔楞,思忖一会儿过后,她柔声道:“思思,妈妈不是想干预你的人生,也不是想左右你的决定,更不会阻拦你去寻求公道,但这件事,妈妈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接受的,事情一旦公布出去,你所面临的风雨,也许比你想象的更大,我们完全可以给予纪城应有的惩罚,在不将事情公布出去的前提下。”
“不,我已经决定了,”燕琅淡淡笑了一下,说:“妈妈,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不是周家的女儿,不是艾萨克奖的获得者,是不是就不配得到这个应有的公道呢?如果我没有能力对纪城产生影响,使他伏法,是不是就要咬着牙,看他继续逍遥法外,快活人生?普通人不配追求公道吗?这个社会不应该是这样的。”
“事情已经发生了,遭受侵害的人没有错,为什么被杀害、被抢劫的案件公布出去,会获得无限同情,但强奸案公布出去,却会有无限非议?许多受到侵害的女性坚强的迈出了第一步,去向警方报案,但真正致她们于死地的,却是大众舆论和外人的指指点点。”
“这个社会应该做出一点改变了,”燕琅道:“如果可以的话,就从我所经历的这件案子开始吧。”
第60章 我送总裁进监狱16
沐兰筠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怔楞许久,忽然笑了起来。
“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吗?”她温和的注视着这个阔别十八年之久的女儿。
“是。”燕琅坚定的点了点头,道:“如果我这么做,会对周家或者爸爸妈妈造成影响的话,那暂时还是不要公开我们的关系好了……”
沐兰筠抬起手,动作轻缓而有力的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妈妈为有你这样的孩子而骄傲。”她说:“真的,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坚强,还要勇敢,思思,你真的非常棒!”
燕琅同样有些诧异于她的开明,转瞬的诧异之后,由衷的笑了。
她说:“有您这样的妈妈,我也觉得非常骄傲。”
或许是因为就这一问题达成了共识,接下来的谈话就要轻松的多,母女俩说起彼此近况,气氛极为和睦。
燕琅返回周家时,就已经很晚了,两人又说了这么久的话,时间临近午夜,沐兰筠站起身,道:“你爸爸今晚也许就不回来了,你早点睡,明天别急着起床,多睡会儿,倒一下时差。”
她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道:“我跟你爸爸商量过了,这两天找个空,叫你见一见家里亲戚,稍微熟悉一点之后,再介绍我们家的朋友故交给你。既然已经决定把误会说情,藏着掖着也就没有必要了。”
燕琅笑着送她出去:“好。”
卧室很大,带有一间小小的浴室,燕琅去洗个澡,换上睡衣,躺到了床上。
被褥被太阳晒过,柔软蓬松中带着阳光的干燥气息,燕琅埋脸在枕头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合眼睡着了。
……
周家静好安谧的时候,袁家正是一片狂风暴雨。
王华芝进了监狱,十七年内是别指望出来了,等刑期服满,鬼知道她会是个什么样子。
袁家支付那套两室一厅新房首付的钱是周嘉嘉给的,也在法院裁定的敲诈钱款范围之内,依法勒令将其退还,还有一定量的处罚金。
刚刚鸟枪换炮的袁家,立马被打回原形,灰溜溜的搬回了最初的那栋筒子楼。
袁宽遭遇这么一场打击,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垮了,袁明也好不了多少,周嘉嘉就更不用说了,拖着行李艰难的挪到筒子楼那儿,她就觉眼前一黑。
这种地方狗都不会来,怎么能住人?!
她神情呆滞的把这句话讲出来,只得到了袁明的两个冷眼:“不喜欢?那你走啊,谁留你了!”
袁宽对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女儿心情很复杂,有血缘上的亲近、有因她傲慢而生的不喜,总体来说,就是敬而远之。
“阿明,别这么说话,”他皱起眉,向儿子道:“这是你姐姐。”
袁明嗤笑了一声:“爸,你别自作多情了,人家可不把咱们当家人,还做着大小姐的美梦呢。”
袁宽被这句话戳中了那点微薄的自尊心,脸色微微一变,再没吭声。
周嘉嘉想甩手走人,奈何各种条件都不允许,只得低着头,忍着屈辱,勉强默认了住在这儿的事实。
老房子里带着一股陈旧的霉气,几人走进去之后,都下意识的皱起眉头。
袁明搬了大半天东西,早就累了,走到自己房间里,胡乱铺了床,倒头就睡下了,袁宽勉强把东西收拾出来,也累得够呛,倒在沙发上慢慢喘气,一脑门子汗珠。
周嘉嘉有些嫌弃的看了看,终于忍不住道:“我住哪儿啊?”
袁宽指了指从前袁思思住的房间:“你自己去收拾吧,里边有床有柜子,你也可以有个自己的房间。”
那是个阴向的房间,又小又窄,遍是潮湿的气息,窗户也小小的,周嘉嘉看见有蟑螂在墙角爬过,险些尖叫出声,只是有了这几天的经历,知道袁家两个男人不会像周家人那样纵容自己,也没有纵容自己的条件,只得咬着牙忍下来,胡乱把房间打扫干净,搬了东西过去,在有些潮湿的床褥上躺了下来。
凭什么呢?
她心里想:我又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为什么要吃这样的苦!爸爸妈妈也太狠心了,十几年的感情,说丢就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