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璇轻轻推开卫恒,起身叹气:“哪有什么事瞒你,只是我见你行事稳重,再过不久便能登基为王,想起往事心里不免有些惆怅罢了。”
“身份再变,你我情谊都不会变,又有何惆怅的。”卫恒心里泛上些苦涩,他无法得偿所愿,便只能满足阿璇想要的兄弟情谊了。
不过身份再如何变化,她也是信卫恒的,也信自己的眼光。
林璇弯了弯唇,抬手拍了拍卫恒的肩:“是啊,你永远是我弟弟呢。”
卫恒笑意再也维持不住。
他才不想永远当什么师弟,也不想当什么弟弟。
知道自己应该克制是一回事,但被林璇这样直白的戳心窝又是一回事。卫恒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才重新挂上笑容。
第49章 诏书
卫恒天命所归,第二日大早, 用过热腾腾的早食后, 卫军又是兴奋又是激动的跟随在了破军营身后,进军锦城郡。
大军势如破竹, 卫国咽喉黎城郡、发展迅猛的尧城郡、以及国都锦城郡都已在卫恒掌中,卫国而沿途的郡县不过稍微抵挡便开了城门。
几乎是毫不费力, 大军三日后便进了卫都锦城。
这场哗变自黄昏逢魔之时,约莫万人的铁骑, 马蹄踏破了兵力空虚的锦城郡城门, 卫都守城禁卫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尽数死在他们铁骑之下。
鲜血染红了王都外的青石大街, 厮杀之声不绝于耳,伴随着最后的余晖, 这场轰轰烈烈的战事才算彻底结束。
百姓在家中瑟瑟发抖,生怕被屠了满城。
铁骑军素来纪律严苛, 杀尽卫都禁卫后, 未曾扰民, 而是举兵围了卫王宫, 等待卫恒和林璇的到来。
街上十分寂静,百姓皆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文武百官接到消息后,已匆匆忙忙进了王宫。百官以吕谅吕相国为首,进了大殿,他们急忙朝吕谅行了一大礼:“相国大人,如今是个什么光景, 你同下官们好好说说。”
“王上如今何在?”
“大殿下为何随军前去作战后,又突然围了卫都?”
耳旁吵吵嚷嚷,声音不大,但满殿文武百官却像无头苍蝇一般嗡嗡乱鸣,十分烦人。
而卫恒此时却早已洗去尘埃,同林璇在卫王寝宫多时了。身着玄甲执.剑或执长木仓的精锐把寝宫围得严丝合缝,连苍蝇也飞不进去。
卫王看着身旁的黄绸,目光恨恨地瞪着卫恒。
许姝坐在侧,她低垂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有双手紧紧地把身体微颤的卫钦护在怀中。
“王上看我作甚?笔墨都已备好,那退位诏书怎的还不快些写?”卫恒尚有一颗演戏的心,他弯起嘴角,露出个刚到卫都时那般天真却傲慢的笑容,如同十五六无忧无虑的翩翩世家子。
卫王气得眼睛发红,他拿起笔便朝卫恒丢去,挥手把准备好的布帛打落在地。
“你个逆子!祸乱朝纲,逼父退位,不忠不孝,孤恨自己怎么未在你出生时就把你掐死!”
“恒儿当真长大了,竟能做下这般大逆不道之事!”许姝抬眼,眼眶有些发红,“若是你母亲知道你成了这模样,只怕走了也不安心。趁如今还来得及,恒儿,你悬崖勒马吧。”
林璇简直想笑,悬崖勒马?王都都被卫恒拿在手中了,许姝还在自说自话。
卫恒笑容淡了下来:“人死如灯灭,让母亲不安心的应该是王后吧。”许姝逼得他母亲所嫁非人,转头又看上卫王,让母亲给她让位,逼得他母亲投井。
卫恒好奇,许姝是怎么有脸再提此事的。
不过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看向卫王:“我只给王上半柱香的功夫,若半柱香后,王上还不动笔。那王上暴毙的消息,立马便举国皆知。至于王后,恒则有一杯佳酿赐之。”
“逆子尔敢?!你还不放开孤!”卫王开口怒骂。却见卫恒侧目时,突然柔和了神色。一身杀意冷锐骤然消散,连他脸上的笑意都如暖暖春风突至。
他把身侧的糕饼端到林璇面前,嗓音略带撒娇:“阿璇吃一点可好?从今晨到现在,你不过才用了半碗粥,此刻该是饿了。”
林璇并不饿,她只想看戏。
于是两个人一个推辞,一个低劝,似乎把卫王和许姝忘到了脑后。
只有见不怪不怪的尧城精锐,重新准备了布帛与毛笔,用小香炉点燃了一支香,并把一小壶毒.酒呈至了许姝母子面前。
玄甲兵卒冷硬道:“王后娘娘,请吧。”
“混账!你要弑父杀母不成?!你别忘了,你外祖父许国公手中也有精兵。”
许姝瞪大了双眼,卫恒他怎么敢!他凭什么决定他的生死,他不过就是许怀那个蠢货的儿子而已,当初他母亲被她逼得投井让贤时,他还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受饥受冻呢!
“许肃已经落网。”卫恒淡淡一句,便打破了许姝的幻想。
父亲败了?怎么可能?
许姝猛然推开毒酒:“本宫不信!你休想欺骗本宫!”她父亲一代权臣,可以说除了吕谅外,满朝都没有谁有他的分量重。更何况,他还手中有一部分兵马,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卫恒一个尚未及冠的小儿捉了呢。
林璇闻言,放下手中只吃了两口的糕饼。
许姝声音咋咋呼呼的,卫恒有心再哄林璇用一些糕饼垫垫肚子,却不断被她打断,只能无奈作罢。
卫恒拍了拍手,他眼中春风暖融的温柔骤然消失:“把许肃带上来!”
许肃被压着走了进来,他头发凌乱,嘴巴被一块布巾蒙住,显得十分狼狈。
“父亲!”许姝不敢置信的站了起来,怒视卫恒:“这好歹是你祖父!你怎能如此大逆不道?!!”
卫恒有些厌倦:“我母亲好歹是你姐姐,你不也大逆不道?昔日发生之事,我不想再提,一炷香的功夫,你们若是选不出来,便是王上暴毙,你们母子哀恸过度,甘愿殉葬。”
他说完便不再看卫王和许姝,只轻声同林璇交谈。偌大的寝宫,只有他们二人的声音。
烟雾袅袅上飘,那炷香已经燃烧了三分之一,也代表着卫王同许姝剩余的时间越发少了。
寝殿里过于安静的环境下,催生出令人心神崩溃的气氛。
许姝垂目,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她最大的依仗是卫王同她父亲,如今这二人都倒了。卫恒是铁了心要她死,许姝看得明白,她抚了抚正低声啜泣的卫钦,咬咬牙跪倒了卫恒面前。
反正都是一死!
许姝跪伏在地,哭声哀切。
“本宫自愿为王上殉葬,只是你弟弟年龄尚幼,他什么也不知道!你放过他可不可以,姨母求求你了……”
“母亲,母亲……”卫钦闻言,膝行到许姝旁边,眼眶发红,恨恨地等着卫恒。
他才六岁,这模样却像狼崽子一般。
卫恒只漠然看了卫钦一眼,淡淡道:“小崽子挺有气性。”
“啪!”许姝突然抬手重重打了下卫钦,卫钦顺着巨大的力道仰倒在地,随即他委屈的哭了起来。
“闭嘴!”许姝冷斥了一句,便向卫恒求饶,“卫钦无礼,小小年纪却不甚爱学习读书,身体又不好,他这般样子只怕也是不成器,只求你让他能活着便好……”
许姝也算一片慈母之心,但卫恒却感觉十分嘲讽。
难道只有他的孩子才算孩子,别人的孩子都是草吗?
那半炷香燃得更快了,许姝见卫恒不表态,心里也越发着急,怕他不放过卫钦。
许姝小心试探道:“本宫能模仿王上笔迹,王上迟迟不愿动笔,本宫可替你尽最后一份力,不知可否?”
“这个可以。”卫恒来了兴趣,本了他就不打算要卫钦的命,卫王待许姝一向甚好,没想到许姝竟然会提这样的建议。
当真有意思。
见卫恒答应下来,许姝生怕他反悔,她立即滚带爬的走到桌安上,含泪写着传位诏书。
那笔迹果真同卫王相似。
“你这贱.妇!不许再写了!你给我停下!停下——”王位就快易主,卫王暴起,却被人死死摁住,他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许姝写完诏书之后,小心地盖上了印章。
许姝神色讨好的把诏书呈给卫恒,便提过酒壶,在托盘里倒了两杯惨了毒的酒水,眼睛发红的看着卫王,倒是有些落难鸳鸯的情意。
“王上,为了我们的钦儿,我们共饮着一杯美酒。黄泉路上,你我一同相随,也不寂……”
啪!” 一把掌打得许姝耳朵嗡嗡,脸颊火辣辣的疼。
“贱.人!”卫王被放开后,他又用力扇了许姝一把掌,“没有孤的命令,你竟敢擅自写下诏书?!”
竟然被打了?
上一次被打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十多年前许怀发现她勾.引卫王的时候。
许姝垂目,她安静的用那白皙纤瘦的手,十分轻柔珍惜的摸着已经肿起来的脸颊,然后突然用尽全力攥住卫王的衣领,神色突然狰狞而疯狂:“你竟敢打我?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打过我,你这个废物!怪不得当年争位争不过你哥,现在还要被儿子造反,我告诉你,你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