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的病还未见好, 裴玉欢也就是隔两天去她房里看看, 两人总是相顾无言,最后裴玉欢都是轻拍枝枝的手背。
此事怎能着急。
裴玉欢靠累了, 便歪着头问道, “小千, 这几日夫子说你进步神速,《文清国志》你都已经背会了, 可有此事?”
堂中肖千冷抿唇低头,他微微颔首, 点了点头。
四下寂静,原也不打算留肖千冷吃午饭,这会儿裴玉欢又饿的很,她想打发人, 又想起一事来。
自肖千冷从战场上回来,便已经是文多名的心腹,他每隔半月都会被宣召一次,这地位在肖府中可见的往上升。
裴玉欢自是了解他胸中抱负,他似有吞没肖家一心思,只不过迟迟未动作。
若是不给个警告,怕是当她裴玉欢没个心机,经过这些日子以来,她一边头疼,一边成长。
从未经世事的十八岁女孩,到26岁掌握一整个肖府,甚至已然撼动皇权的人,她早就变了。
如若说这些是必然也不会为过。
经过沈秋的治疗,枝枝这件事已然有了些眉目,裴玉欢既然有心提起这事,就是胸有成竹。
这件事说来也是意料之中,肖千冷有意结交外援,巩固自己在朝中地位。
只是,这结交的人,竟然是裴玉生。
没想到重来一世,裴家依旧被肖千冷算计在前。原本她不想管,可毕竟裴家始终是她真正的母家,她可以眼睁睁看着裴文峰去死么?
眼睁睁看着苏家的小姐,自己的娘亲还是如上一世哭瞎了眼睛么?
裴玉欢心道:她重活的命是念主给的,也是她自己争取的,她未必做不到。
“小千,闻裴家的苏绣是京城最好的。如今人都说,他们裴家攀上了权贵,如今一日升天。如今我们肖家落寞,恐怕以后总会不便。这事你怎么看?”裴玉欢说的不痛不痒。
裴家是死是活她根本不在意,她如今已然彻彻底底是肖家人。
上一世连死都没葬在肖家,如今她已经掌管了肖家。多么讽刺。
听到裴玉欢的询问,肖千冷一个侧目抬头,对上裴玉欢深深的眼眸,他答什么都不合适。
他这段时间和裴玉生走的近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既然裴家父子有意巴结他,他便收着这好处。如今母上问起来,说明已经知道初略知道他盯上了裴府。
一颔首,他叹了口气,“母上,何时对裴府的事如此上心?”
“夫子说你同裴家少爷走的近,我看那裴家水深,给你提个醒。前些日子,你外祖父的亡魂还未安息,就听见一些风言风语,邢捕头已经暗中查了,怕是和裴家脱不了干系。我这么讲,是希望你能明白,肖府是你的避难所,你不可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人。”裴玉欢说的轻巧,似乎是随口聊聊。
可她却轻重都讲了,裴家可以拿下,但是也别想与肖家抗衡。
这话的分量,肖千冷一掂量就觉得心中一杵,母上对他有所怀疑。
这立刻跪了下来表决心,“母上,若是从前您不信我,我便是委屈,如今我做的这些还不足以表明我对肖府的心思吗?”
“我倒是没怀疑你。只是,”裴玉欢皮笑肉不笑,“只是,这肖府人人都道萍儿的事有丫头说是你做的,她不过是个下人。你让那些下人以后如何自居?”
既然能将这件事说出来,她必定是有把握。只是这后面的事她也做的滴水不漏。
自从恭亲王去世,从秦府回来之后,裴玉欢便将上一批留府的丫头都驱散了,保证了她们的安全。那日李妈说起那水中有鱼腥味,她便命人秘密打捞,这一捞便是萍儿的尸首。
肖千冷磕头,“母上,萍儿留了遗书,她是自尽,她的字迹你不会不认识。”
的确,死人不会说话。
堂上的裴玉欢倒不是很心疼萍儿,她走到这一步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她曾给过她机会,让她选择留在身边,还是去肖千冷的身边,最后她选择了肖千冷。
她也多次警告她不要对他动心,不要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她非是不听。能怎么办?
既然这是个缺口,那么就只能凭空问问。
裴玉欢注视着肖千冷的脸,他倒是一脸坦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摆脱掉自己的嫌隙,这是无耻。
“好,为娘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儿。”裴玉欢知道,肖千冷再不是那么小不点了,如今的他在战争中重塑自我,已经成为一个小大人了。
他的想法早就默默的超出她的控制。
他成为文多名的心腹,她做什么都得给皇帝三分薄面,将他留在府里,任他胡作非为。
也许,称不上胡作非为,肖千冷更懂的是运筹帷幄,他懂得布局。
裴玉欢知道,这个小子,将她生命中的两个人都拿捏在手里,一个是文多名,一个是肖沣百。
两人从战场归来之后,关系与日巨增,就连肖凤兰都气哭了好几回,可奈何裴玉欢还不敢断定肖沣百就百分百相信她,她也说不出两人之间的亲密,究竟是不是真的那般亲密。
如今,裴玉欢算是尝够了爱情,她乐在其中,也时常冷静,她不是秦子艾,她爱过,也可以抽身而退,因为她是裴玉欢。
“谢母上体谅。儿子给您奉茶!”
“你有心了!”裴玉欢自然是接过茶,放到一边。
她听从了姚嬷嬷的话,有些事不得不防。
“这是儿子应该做的!”
裴玉欢笑笑,她接着道,“难为儿子一片孝心,你生身母亲前阵子我已替你找到,我着人将她的身份探听清楚了,和你已故的娘亲生辰八字温和,而且她是沛水之人。她说早年传言她已故是因为她被锁在地牢里,外人怕传出去不好听,便瞒了下来。我已安排她不日进府,你意下如何?”
果然,肖千冷的脸有一阵白一阵红的变了,他不淡定了。
颤抖的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如今已有权利自行决定自己是否跪拜。明面上只是个带刀侍卫,可皇帝已经允许他随意进出宫殿了。
如果裴玉欢猜的不错,沛水巫人一生改变九次命运的次数,肖千冷用了一次在文多名的身上。
所以,即便文多名忌惮他是巫人,也任人其用,文多名是迫不得已。
看着眼前云娘心心念念的儿子,她还以为肖千冷承席她一脉的血液,毫无逆天改命的巫术,可她不知,种种迹象,让裴玉欢更加确信,肖千冷改了自己的命运。
原本秦子艾也被他改变了命运,可她不是秦子艾,穿到这具身体不会受到诅咒,因为她是裴玉欢。
肖千冷此时心里五味杂陈,当年的事终究要被抖出来了,他只是不明白,为何母上非要做的这么绝。
他望着那大着肚子的妇人,他原本心里的爱陡然变成了恨,她永远都不相信他的,对吧!
“母上,孩儿不需要放弃我生命的娘亲。谁若是负我,我必定记仇。”肖千冷冷着脸说完,甩着袖子出去了。
他大步流星,没再回头一步。
看来此事让他动怒了。
裴玉欢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平常的肖千冷不漏痕迹的处在暗处,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他都藏的好好的,如今总算是有了些蛛丝马迹。
抚摸着自己隆鼓的肚子,衣服被撑得浑圆,她轻轻拍了拍,“孩儿,娘亲为了你们的安全,不得不先下手,若是将来念主怪罪,就归罪到我的身上。我会替你们接下惩罚的。”
做了娘亲知道,深知这肚子上的肉疙瘩得来不易,她身体上的辛苦倒是其次,这心理上,她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
重活一世,她为的就是报仇,这意外之喜,算是上天的赏赐。既然如此,她便好生养着。
为母则刚,从前不懂的道理,如今懂了。她要为肚子里的两个孩子谋划未来,若是谁挡她的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即便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巫人肖千冷,她也不会甘于念主所说的轮回,她愿意往后在轮回中受尽苦楚,也要保孩儿平安。
所以,这几日,便要将云娘弄进府里来,牵制于他。
想到这里,她轻唤道,“来人!”
鸽子喜滋滋的进来,手里有端了一碗汤,看来又是沈秋开的安补粥,她按按额头,摸摸脸,这孕期的圆润,往后可怎么减下来?
“夫人,有什么吩咐?”鸽子放下粥,“咯!”
和枝枝一个劲,看着她喝完,不然不依不饶。
裴玉欢抽搐了下嘴角,“那个,可以将云娘接过来了。明日你便去带二公子过去,两人相认。”
“是,夫人,你又做了一件大善事!”鸽子收了碗,想了想又认真地说道:“夫人,你这样心善的人,我真的想伺候你一辈子呢!”
拍!马屁!裴玉欢再次按按额头,“……”
“哦对了,夫人,小河说老爷今个儿又让他去库房取了一笔银子……”
“随他吧!”裴玉欢应了,嘴角浮现浅浅的笑意。
能不随吗?城南的宅子,她都打听完了,藏得根本就不是什么青梅,是肖沣百以栾凰郡主的名义收养的难民。
那里俨然已经成为难民的避难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