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溪叹了一口气：“我就是想知道他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相修齐说：“既然你都知道他想瞒着你了，你还要深究，难道就不怕他生气吗？”
钟溪抿唇。
相修齐想了想，说：“林生气可厉害了，你别招惹他。”
钟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之前见过林？”
“当然。”相修齐说，“小的时候父亲把我带到家里，相修泽想把我赶出去，自己反倒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当时林以为是我推得相修泽，直接从楼梯上蹦下来，把我按在地上就打。”
钟溪：“……”
相修齐说：“当时他才三岁。”
钟溪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他们都这么对你了，你还心甘情愿帮他们吗？”
相修齐愣了一下：“怎么对我了？”
钟溪听说过相修齐在相家的处境，害死相修泽母亲的罪魁祸首自然不会受到所有人的喜欢，相季阑不舍得把相修泽送去军方，就把他当工具扔去了第四星系培养相家的军方势力，而相修泽和林更是对这个间接害死他们母亲的私生子恨之入骨，更加不可能给他什么好脸色看了。
钟溪没说话。
相修齐将刀叉放下，他连和人闲谈时整个人都坐得端端正正，好像在参加军方重要会议。
“我刚到相家没多久就被父亲送去第四星系，去之前父亲大概是怕我毫无建树就死在第四星系，私底下联系了人，想为我做能将人精神网全部摧毁强行让人变成特例的手术。”相修齐好像在说别人的事，神色漠然得像是个仿生人，“如果不是相修泽带着林救了我，我大概当时已经是个特例了。”
钟溪一愣，仔细消化了相修齐的话后，在惊恐的同时，还觉得一阵反胃恶心。
他眉头皱得死紧：“你说相家还有私自将人变成特例的设施？”
相修齐说完，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平板的“啊”了一声：“这个不能说。”
钟溪：“……”
钟溪恶心得不行，细细思考却又觉得有些惊惧。
联盟高层一向都是禁止研究特例的，更何况是能将人的精神网摧毁硬生生变成特例的设施了，相家和军方关系一直很紧密，如果相家真的有这种反人类的设施，军方不可能不知道。
钟溪突然有了个极其可怕的念头，立刻甩甩手，不敢再细想下去了。
他怕自己再想下去，会连整个联盟的公信度也一起质疑。
两人正沉默着，钟溪的光脑突然又有陌生的号码剥来了通讯。
钟溪并不想接，随手扔在桌子上。
相修齐无意中看到光脑屏幕上的号码，“啊”了一声：“D。”
钟溪正在考虑接不接，闻言疑惑道：“什么？”
相修齐指着光屏说：“是D的通讯号码。”
钟溪愣了一下，才说：“你认识他？”
相修齐点头。
钟溪皱着眉把光脑关了静音，似乎十分烦躁。
相修齐说：“他找你做什么？你为什么不想接？”
钟溪声音有些冷淡：“你知道他在研究特例吗？”
相修齐点头，D研究室一半的资助都是他和相修泽给的。
“他找你入伙？”
钟溪对他这个词有些无语：“算是吧，他想要我前段时间研究出来的能够利用精神网探测人七情数据的系统来配合着做特例试验。”
相修齐喝了一口水：“你把这个告诉我，真的好吗？”
钟溪笑了笑：“也没什么不能告诉的，反正已经研究成功，再过一段时间这个系统就会公布了。”
相修齐问他：“你相信特例能够治愈吗？”
钟溪迟疑了一下。
相修齐说：“我听说过你在大学实验室里研究了四年的特例数据……”
钟溪瞳孔一缩，直接反驳道：“我没有研究特例数据，那是仿生人系统的数据。”
相修齐从来不知道委婉是什么：“那个系统外表看起来只是如何让仿生人利用情感来主动反馈情绪的系统，但是往深了想，把你那所谓的仿生人代入特例完全没有任何毛病。”
钟溪直接站了起来，冷声道：“那个系统我已经停了。”
相修齐却淡淡笑道：“那是因为你研究了四年，研究越深你就越来不相信特例可以被彻底治愈，你毕业后或许也有继续研究特例的想法，但是因为林，你放弃了这个研究，反而去首都大学研究院任职。”
钟溪冷冷看着他：“你什么都知道？”
相修齐说：“我只是担心林。”
钟溪：“担心他？担心他什么？”
相修齐没回答，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轻声说：“你当初应该继续研究特例的。”
钟溪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深吸一口气，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楼梯传来一串脚步声，相修泽从楼梯上缓慢拾级而下，微微垂着眼眸，为相修齐回答了。
“他的意思是……”相修泽轻声说，“如果当初你能继续研究特例，现在说不定能救下林。”
钟溪愣在原地，努力去思考相修泽这短短一句话中隐藏的爆炸的信息量，半天后才霍然往前走了两步。
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抖着声音问：“你刚才说什么？！研究特例，就、就能救下谁？”
相修泽走到了最后一层阶梯，轻轻踩在地板上，面无表情地抬头和钟溪对视。
“林。”
“我说，林是个特例。”
钟溪眼前一黑，第一反应竟然是一种他根本说不上来的奇怪的感觉。
恍惚中似乎有一把他并不确定在不在的刀，高悬在自己头顶上许久许久。
而此刻，终于落了下来。
第162章 [本源世界]特例32
外面下着滂沱大雨, 钟溪坐在椅子上，呆怔地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指。
相修泽将他带林在D那里做的能修改特例精神网的手术给隐瞒了，只说林回到首都星后, D给他做了心理疏导, 让他去模拟正常人类的情绪和行为，以此来躲避特例检测。
钟溪不知道有没有信, 但是也没有心情去思考这些，他喃喃道：“他在哪里长大？”
相修泽迟疑了一下。
钟溪眼神放空, 轻声说：“都这个时候了, 瞒着我这些还有意思吗？”
相修泽这才说：“第七星系最边缘的垃圾星。”
钟溪手指突然一颤。
钟溪没有太大反应, 只是声音轻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掉：“第七星系，那么远啊。”
因为这些年来的战争, 钟溪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每年和父母去旅行的时候到过的第二星系，对于其他星系的认知只存在星网上。
因为第五星系联合其他星系的开战，星系联盟从来不肯将敌方星系的信息放到星网上，钟溪对那些也没什么兴趣, 只是隐约听说过第六星系有一半的星球是个连星网都没有的穷乡僻壤。
第六星系已经那么偏僻了，那十几年前星际最边缘的第七星系呢，又是什么场景呢？
钟溪不敢想象, 更何况林还是在落后星系的垃圾星活了那么久。
“有谁照顾他吗？”钟溪问。
相修泽脸色一白，不想说这些, 他看向在一旁喝茶的相修齐。
相修齐没有什么影响，直接说：“没有，他五岁时自己一个人流落到那里的。我前些年去第七星系调查过, 他小时候过得很不好，因为是特例，不知道疼也不会主动争取什么，饥一顿饱一顿的，还经常被人打，在垃圾星那种没有法律的地方，能活着长大已经是个奇迹了。”
钟溪呼吸一顿，脸色更加难看了。
相修齐不想相修泽心思那么敏感，他只知道自己说的是事实，也不在乎钟溪能不能接受。
“这些年来，都是相修泽将林好好护着才没有被送去前线。”相修齐无视钟溪惨白如纸的脸，继续说，“前几天林在医院的时候，相家的人冒充医生进去对林进行了特例检验，现在林的特例信息已经同步到了星网系统，用不了几天就会有人带他走了。”
钟溪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死死按住发痛的胸口，这才缓了过来，他眼眶发红，声音都在颤抖：“他……他从没有对我说过。”
林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些。
钟溪回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的林还是个半大孩子，在图书馆抱着书像是孩子似的翻看，一页书连半分钟都没有停留就掀了过去。
无意中路过的钟溪见状，只当是孩子爱玩，并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钟溪借完了书无意中路过时，看到那个孩子手足无措地在原地捂着头喊哥哥，他也只认为是不舒服，看在他是相修泽的弟弟，才起身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安抚他。
那时的林简直就像是个新生儿，他对这个世界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能理解，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玩笑，他都要认真剖析着，好像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勉强融入周围的生活。
当时的钟溪虽然疑惑，也只是以为他初入大都市，有些不能适应，并没有深想。
但现在，钟溪突然怨恨起了当时心大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