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坐在床边, 就感觉林轻轻地爬了过来，依恋地抱着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发着抖。
“哥哥。”林颤声说，“我是不是总是让你为难？”
相修泽愣住了。
特例都是极其自我主义的人，他们连自己的情绪都感知不了，更何况是其他人的，往往成为杀人狂的特例都是因为想要发泄心中那些他们根本理解不了的情绪，才会采取各种极端的办法。
林也是这种人，在做手术之前是，在做完手术后也是。
哪怕相修泽为他做那么多的事情，他都从来不会主动询问关心相修泽一句。
只能从别人的反应中感知到了对自己不利的因素时，他才会破天荒地主动询问。
比如说钟溪，林心安理得地接受钟溪所有的好意，但是当钟溪对他所做的事情露出一点不愉快，他就会十分紧张，害怕钟溪会赶走他，重新沦落到之前睡大街的悲惨生活。
当有事情对他产生威胁时，他才会主动询问，只要得到的答案是他想要的，他也会立刻放下戒心，重新变回之前没心没肺的状态。
相修泽一直都没有对林能理解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奢望，因为他知道，林天生缺那一堆弦，就算做了手术能伪装各种情绪，但是本质上却依然是冷面冷心的特例。
直到现在……
林在面对威胁时，问的并不是“你会不会不再管我？”，也不是“我会不会死？”，而是……
“我是不是总是让你为难？”
相修泽一把抱住了他，黑暗中看不见他的神色，他轻声说：“哥哥一点都不为难。”
林感觉到自己脖颈里划过一滴水渍，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相修泽哭了。
他拍了拍哥哥的后背，像是小大人似的轻声说：“不哭啦。”
相修泽更加抱紧他：“嗯，哥哥没哭。”
林因为特例体检的事情受到了惊吓，连最喜欢吃的草莓蛋糕都没吃几块，被相修泽哄得情绪稳定下来后，就开始坐在床上拆礼物。
这是林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礼物，拆的时候特别开心。
蓝蓝是个重度迷，所以送给了他一套精装，看着价格不低，江笑和赵现送的礼物都是规规矩矩的，但林还是很喜欢，一直看个不停。
相修泽知道弟弟喜欢鱼，并没有吸取钟溪客厅水箱的教训，送给了林一个超大的鱼缸摆在客厅里。
林看的眼睛都直了，开心地围着看了好久。
钟溪可倒好，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送给了林一瓶红酒，相修泽看到差点给倒到马桶里去。
林连忙拦住：“我还是第一次收到酒呢，别扔啊。”
相修泽千叮咛万嘱咐：“看可以，你可千万别喝啊。”
林乖乖地说：“好哒！”
相修泽一走，他扭头就打开喝了。
第二天，相修泽送的礼物鱼缸被林捶得就只剩下半个了。
相修泽：“……”
我杀钟溪！
相修泽已经毕业，不必每天往学校跑，但有时候却还是整夜整夜不回家。
林早就学会了点外卖，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把自己饿得半死了，但是每次一个人吃饭，还是有点冷清。
他养的猫长大后就不怎么和他玩了，成天就趴在院子里晒太阳，一动都不想动，林拿着逗猫棒去逗它，咻咻连个眼神都不给，高冷得不行。
林更寂寞了。
他一寂寞就喜欢东跑西跑，因为是暑假，蓝蓝他们都出去旅游了，根本找不到人玩，林纠结了好几天，才终于决定去找钟溪玩。
自从生日会钟溪和相修泽闹得不欢而散后，钟溪已经好几天没有主动联系相修泽了，而一直粘着他找他聊天的林也没有再找他，钟溪还以为林也跟着相修泽一起和他冷战，所以打开门看到林时还有些诧异。
林把相修泽给他买的大西瓜抱过来打算和钟溪一起吃，钟溪哭笑不得，把他迎进来：“外面热不热啊？你是怎么过来的？怎么不和我说声我去接你？”
林满头都是汗：“我跑过来的，外面可热了。”
钟溪心疼得给他擦汗，无奈道：“下次想来就叫我去接你，听到没有？”
林点头说好，拍着西瓜，眼睛亮晶晶的：“快吃西瓜，我趁我哥不在偷拿出来的，要是被他知道他肯定要说我了。”
钟溪忍笑：“他还不准你吃西瓜啊？”
林：“他说我不能吃冰镇的，会头疼。”
钟溪也点头：“确实不能多吃，我给你打个西瓜汁，再做个西瓜西米露等会带走吃，好不好？”
林眼睛一亮：“好好好！”
钟溪把林的战利品拿着去厨房做甜点，林也颠颠跟了过去。
每次看到钟溪，他脚底下就不断开花，整个人几乎都要漂浮起来了，他这些年一直都在追逐钟溪，所作所为全是为了和他在一起时间久一点。
直到生日那天听到钟溪的话，好像迎头打了林一拳似的，让他从漂浮的天边降落到了地上，摔了个鼻青脸肿。
对于别人对特例的看法，林只接触过相季阑，知道他厌恶特例厌恶得恨不得自己马上去死。
相季阑这样，他就以为所有人都这样，在钟溪面前更不敢让他知道自己也是特例，他怕钟溪会对他露出和相季阑一样厌恶的表情和看脏东西似的眼神。
林看了钟溪半天，才小声问：“钟溪，你喜欢我吗？”
又喊名字？
钟溪笑了笑，拿着牙签叉了块西瓜给他：“啊。”
林张嘴一口咬住了。
见他吃了，钟溪才说：“喜欢，特别喜欢林。”
他说的喜欢只是对于弟弟的那种爱护和宠爱，但是林却根本分不清这种情感，他脸上一喜，追问：“无论我是什么样的，你都喜欢吗？”
钟溪像是哄孩子：“对，怎么样都喜欢。”
林：“那那那、那我要是个杀人狂魔呢？就是把人分尸灭迹的那种坏人！你也会喜欢吗？”
钟溪古怪地看着他：“你最近又看了什么奇怪的电影？”
林急了，拽着他的袖子不停地晃：“如果！如果呢？！你快回答啊！”
钟溪一笑，将打好的西瓜汁递给他：“别乱想了，去喝吧。”
林急得连西瓜汁都不喝，拼命拽着钟溪非得要个答案。
钟溪被他磨得没办法，只好认真想了想，说：“如果你真的是个杀人魔的话，我想想啊，唔，我会先劝你回头是岸……”
林一愣，忙问：“你不会不理我吗？”
钟溪奇怪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不理你？”
林：“因为我是坏人。”
钟溪“噗”的一声笑出来，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难道你以为我这些年对你好，只是因为你不是坏人吗？”
林傻傻地看他：“那、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会分辨。”钟溪轻轻揉着他的头发，把他睡午觉睡出来的呆毛给按下去，“我能分辨出来你是好是坏，也能分辨出你到底值不值得我对你好。我对你好，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个什么人，而是我心甘情愿的。如果你是个坏孩子，那我刚开始就不会答应你哥照顾你。懂吗？”
林似懂非懂，只好自己总结：“所以，无论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都会喜欢我，是吗？”
钟溪哄他：“是啊。”
林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开心，他眼睛几乎像是探照灯一样亮晶晶地看着钟溪，抬手一把抱住钟溪：“我也喜欢你！”
钟溪对他的热情有点招架不住，无奈道：“好好好，知道了，先喝西瓜汁，我去给你做西米露。”
林完全不想吃西米露，兴奋地说：“那我们在一起吧！”
钟溪一愣，愕然看着他：“什么？”
“在一起啊！”林说，“既然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那我们就该在一起啊，然后结婚生孩子。”
钟溪：“……”
钟溪古怪地说：“我们生不出孩子……”
说完后钟溪才意识到自己第一反应竟然是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他揉了揉眉心，无奈地说：“不是，林啊，我想你应该没理解我刚才说的意思，我说的喜欢，只是把你当成弟弟的喜欢，并不是爱情的喜欢。”
林懵了：“啊？还不一样啊？”
钟溪怕他误入歧途，正色点头：“是的。”
林也不在意，直接说：“那要怎么样才是爱情的喜欢啊？”
钟溪被他问住了，大眼瞪小眼半天，才说：“林，你分不清楚吗？”
在林看来喜欢只有一种，那就是让他能幸福得飘起来的喜欢，而那种感觉只有和钟溪在一起时会出现，哪里有其他的情感能让他区分。
他茫然地看着钟溪。
钟溪叹了一口气，说：“兄弟之间的喜欢，就是你和你哥哥那样的喜欢；而爱情的喜欢，就是只喜欢他，只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开的喜欢。懂吗？”
林点头：“懂了。”
钟溪正要松一口气，就听到林开心地说：“我和哥哥就是兄弟之间的喜欢，和你就是爱情的喜欢，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钟溪：“……”
钟溪对上林眼中认真的神色，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