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黑了,书签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应是已经躺了许久。
沈初黛想起昨日便恨得牙痒痒,套上绣鞋便又将书签又插回了原来位置,随即打开了房门吩咐歌七将晚膳端上来。
陆时鄞被赵西推着轮椅前来的时候,沈初黛正吃饱喝足半躺在贵妃椅上,翻看着那些她亲自带进宫中的、用着民间话本伪装好的兵书。
听见通传太监的通报,她连眼皮子都未抬一下,仍旧姿态悠闲地翻着书。
赵西瞅见气氛不好,直接脚底一抹油将门关上溜了。
偌大的寝宫便只余他们两人。
陆时鄞抬眼看了眼沈初黛,自从他进来后她的眸光就一直停留在那页,眸光紧紧盯着书上,似乎要将书凿出个洞才甘心。
不用看也知晓正生着他的气。
陆时鄞倒也不急着开口,在书架上扫了眼见都是些话本,便随便抽出了本《碾玉观音》的话本来,又拖了个椅子在她的贵妃椅旁坐下,随意打开了那本话本来。
他没真打算看,眸光倒也没落在上头,只是余光扫过,这一扫却是不得了。
陆时鄞不可置信地往后翻了数页,这才确信《碾玉观音》哪里是什么话本,除了封面里头一个字也无,有的只是画着一男一女各种鱼水之欢的模样,画技真当精湛,画得是惟妙惟肖,甚至连男女眸中迷离的眼神都描绘的一清二楚。
陆时鄞身上便蹿起一股热潮,他看了眼似乎在聚精会神看书的沈初黛。
将眸光落在她如玉葱指尖上的书,书面也是个话本名字,叫《卖油郎独占花魁》,一看就很不可描述,可她却是看得极是淡定,似乎手中的只是个普通的话本子。
陆时鄞不留痕迹地将《碾玉观音》合上,清了下嗓子,神情有些古怪:“阿黛你平日都喜欢读这些书?”
沈初黛抬起眼皮瞧了眼他手上那本《碾玉观音》,那本是她上花轿前,二妹妹神神秘秘塞在嫁妆箱里,说是赠予的好礼。
这段时日她太过忙了倒还没翻看过,竟是被陆时鄞先看了去,看那名字是宋元时期一个有名的话本,被二妹妹夸赞成这样,想是故事极其精妙吧。
沈初黛想到昨晚之事依旧没什么好脸,不咸不淡地说道:“我才疏学浅,只能看得下这些,自是不如皇上您博学多才,皇上既是不喜欢便放回书架上吧。”
陆时鄞神色更是复杂了些,再怎么才疏学浅,他的阿黛喜好也太别致了些,想是看习惯了她竟脸不红心不跳地,如此淡定。
莫不是她在用这些练耐力?
可这耐力训练终究不是一日之功,那《碾玉观音》握在指尖便像是烧热的碳石,蓦地从心尖蒸腾起无尽热潮,陆时鄞站起身想将《碾玉观音》插回书架。
只是手刚抬起,便听到身后她声音淡淡地道:“看来皇上是不喜欢我喜欢的,我们终究不是同路人。”
陆时鄞腾地一下又坐回原地,视若珍宝地将《碾玉观音》捧在手心中,连声道:“阿黛喜欢的,我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当然喜欢。”
这可以说是他成亲以来说过最违心的话了,若是他与阿黛像正常的夫妻一般,这些书便是他们感情的调和油,上头的姿势他们可以逐一尝试。
可如今看得到吃不到,这些书就像引燃他心头炸药的火苗,让他如何喜欢的起来。
沈初黛却是不知晓他的心思,更不知这并不是普通的话本,瞧见他那般模样心便软了,轻声道:“皇上既然喜欢,便念给我听吧。”
她将《卖油郎独占花魁》反过来搭在膝头,靠在贵妃椅上轻轻闭上眼睛。
沈初黛心头有些期待,睡前听故事对于她来说是很久远的事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还从未听过睡前故事呢。
陆时鄞却是有些为难,他刚刚可翻遍了,里面一个字都没有,教他如何念给她听!
她分明是还在恼他昨日之事,在故意刁难他。
陆时鄞心中不由涌起爱怜,他的阿黛连刁难人都这么别出心裁,真可爱。
当然……如果刁难的对象不是他的话,恐怕会更可爱。
“皇上,快念。”
听见她轻声催促,陆时鄞心中爱怜更甚,急不可耐地便又打开《碾玉观音》,翻了几页又忍不住合上。
没有字,怎么念啊!!
他下山不过几个月,突然接收了一个国家,百废待兴之际他忙得焦头烂额,每日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怎么可能会去看话本。
在山上时更别说了,他更不可能有机会看过话本。
所以陆时鄞现在的状况是一本话本都没看过,却要胡诌出话本的故事念给她听。
事到如今,他脑道理只有《范子计然》、《三略》、《卫公兵法辑本》兵法治国之书里的语句回绕。
这个氛围、这个情况下,给阿黛背兵法书……她会翻脸吧。
他似乎该自信点,把“吧”去掉。
沈初黛这个小没良心的,绝壁会翻脸!
又听到她轻轻柔柔地催促,陆时鄞迫不得已,张了张唇慢吞吞地将书的名字念了出来。
“碾玉观音。”
沈初黛微闭着眸子,轻轻地“嗯”了一声:“后面呢?”
陆时鄞憋了半天,决定将小时候师兄独有的哄睡故事说出来:“从前山里有个道观。”
沈初黛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这故事不是叫《碾玉观音》吗,竟是连道观都牵扯上了?
诶难道是和尚与道士的旷世绝恋,哇靠这么劲爆地吗,怪不得二妹妹那个时候眼眸放光,还神神秘秘地说是好东西。
妈哒,果然是好东西!!
沈初黛激动了起来:“后面呢!”
陆时鄞听见这个故事开头反向这般好,心头一喜,果然还是师兄的故事厉害。
他忙是继续讲了下去:“……道观里有个老道士和小道士,老道士给小道士讲故事,故事是这样的,从前山里……”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可怜又可爱的小阿黛突然睁开了双眸,眼露凶光,一声不吭地从贵妃椅上爬了起来,将手中的《卖油郎独占花魁》猛地拍在膝头。
沈初黛气呼呼地道:“皇上,您若不愿意念,大可直接了当的同我讲,我又不会逼迫陛下,您何故如此!”
陆时鄞有些惊讶:“这故事不精妙吗?”
要知晓他被送上山之前都没什么人愿意同他交流的,更别说讲故事了,入山第一日他便有些受宠若惊,因为不仅有师兄陪伴,温柔的师兄还同他讲了这个故事。
他当即便觉得惊为天人,纵使过了这么多年,那印象依旧刻在骨子里无法磨灭。
“精妙当然精妙!”
沈初黛冷哼一声:“当然对方如果是三岁小孩的话。”
她磨着牙:“因为这个故事早就烂大街了。连人贩子都知晓骗三岁以上的,要换个故事来骗了!!!”
而陆时鄞竟然想用这个故事来敷衍她。
“这故事烂大街了?”
“自然,不然皇上您怎么会知晓的呢!”
陆时鄞一瞬间世界观崩塌,师兄分明说这个故事是他们之间独有的,师兄是修道之人,绝不会骗人的。
后来为此事他极为不平地特地给容毓写了封信,过了不知多久容毓的信才回过来。
一如既往地淡定解释道,广为流传的是老和尚与小和尚的版本,为了符合他们的氛围他特地改成了老道士与小道士,他可是第一个将“和尚”改为“道士”的人,可不就他们之间独有的吗。
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他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反驳。
……可这破故事有值得改编的价值吗!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陆时鄞首先要拯救的不是他的世界观,而是他气得快要炸的小阿黛。
沈初黛从贵妃椅上爬下来,脚踩进绣鞋里,哒着鞋往书架那儿走去:“皇上若是想敷衍我,大可不必来我这坤宁宫。”
陆时鄞也站了起来,解释道:“阿黛,我没有想敷衍你。”
沈初黛将《卖油郎独占花魁》插进书架里,转过头瞧他:“皇上我问你,这故事可是出自于《碾玉观音》?”
陆时鄞微微一愣:“自然不是。”
这里面都没字。
这还不是敷衍,这是啥!!
沈初黛就近吹灭了一只蜡烛:“我乏了,还请皇上早日离去吧。”
她合衣上了床榻,脸朝着里头,不愿再理他。
寝殿里很久没有动静,沈初黛迷迷糊糊要睡着之际,男人却是钻上了床从背后勾着她的腰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感受着男人的灼热气息,她被弄得又醒了过来,心头又是生气有有点委屈。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别看他前些日子装得大尾巴狼似的,又是答应她的无礼要求、又是给她置办了盛大的回门礼。到头来不过几个月,便是连念故事都不愿意给她念了,竟还不知悔改,偷摸钻上床占她便宜!!
沈初黛当即便转过了身,气呼呼地想要将陆时鄞推下床,只是还未来得及动手,她的脑袋便被一只宽大手掌笼罩着扣在了他的胸膛上,他的下巴轻轻抵在了她的发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