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像个炒锅似的,闹哄哄的,已经很挤,外面还有人在上。孟飞白牵着陆之韵,很快就到了车子最里面。他单手拉着拉环上的横杆,另一只手护着他,不让她被别人撞到。
很快,他们就被挤到了角落里。
在这时候,大家都是人挨着人,陆之韵也终于不用再考虑是否有伤风化的问题,正大光明地用双手环住孟飞白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鼻翼间便传来他身上一点特别的香气,令她心跳又怦然,浑身都像是没骨头一般软了,整个儿挂在了他身上。
孟飞白任由她抱着,不知道是不是热的,耳颈都通红。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后退,他情不自禁地低了头,在陆之韵的脸上轻吻了一下。
没人注意到这边。
车上的大家看窗外的看窗外,讲电话的讲电话,看手机的看手机。
于是,陆之韵头一偏,仰着脖子,迎上他那厚薄适中且粉润的唇,轻轻地印着,随后,厮磨着,舌尖探了过去,很快就找到了他的,同他勾缠起来。
年轻的青少年身上总是有一种蓬勃而简单的朝气,情热时炙烈如火,不掺半点儿杂质,恨不能从此天长地久地老天荒。
然而他们毕竟还记得这是在公交车上。
几分钟后,唇齿便依依不舍地分离。原本粉润的唇色便深了些,眼眸中也有了清透诱人的水色。
孟飞白整个人都是热的,由内而外,像是有一把火烧了起来,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着,连车顶的孔洞中吹出冷风也不能将他拯救。
而陆之韵则是软,被孟飞白单手抱着,隔着单薄的衣物,腰前顶着一块儿树枝丫,热意透过衣物传递过来。她抬手,将颊边的发丝掠至而后,转头看向外面天未黑灯火已辉煌的城市的街景,数不清的车和人飞快地后退,却都不在她眼中。
她的眼神是散的,心神全在脑海里,专心致志地回想刚才那一刻。
不知为何,也许这并不是真实的世界,她突然就想没脸没皮不顾廉耻起来。
年轻的孟飞白过于稚嫩,稚嫩到让她想尽情欺负。
比如现在。
但,她毕竟是一个理智的文明人,做不来有伤风化的事。
公交车又开过了一站,树枝仍旧硌着她。她垂眸,忽地想起前天晚上刘心雨发给她的那段儿不太正经的广播剧,背景也是在公交车上。于是,从包里取出一副耳机,插在手机上,点开那段音频,将一只耳塞塞在自己的耳朵里,踮起脚来,将另一只塞在孟飞白的耳朵里。
一小时后,孟飞白将挎包斜挎在身前,和陆之韵一起下车后,蹲在附近公园的木梯前,像一只委屈又漂亮的大狗一样,耳根通红地瞅着陆之韵控诉:“你也太坏了。”
陆之韵咬着唇笑:“你好了没啊?”
孟飞白没好气道:“没有,哪有这么快?”
陆之韵说:“附近应该有卫生间,要我帮忙吗?”
他们毕竟还是学生。
这个世界的意义在于弥补遗憾。
单纯的青少年不该太过熟练,要更青涩些。
如果是十五岁的陆之韵,绝不该是这样。孟飞白却是十五岁的孟飞白,是为了弥补陆之韵的遗憾的孟飞白。
因而,他必定不能回应,只是狼狈地垂下头,色厉内荏地说:“陆之韵,你不能这样。”
她扬眉,笑着逗他:“不能哪样啊?”
孟飞白淡淡地说:“你自己心里知道。你毕竟是女孩子,这样撩下去,万一我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释放出内心的野兽,结果你懂得。”
“哦,我不懂。”
孟飞白瞥她一眼,咬牙:“你过来。”
就算是少年人,他也不想让她猖狂。
陆之韵却转身背对着他往前面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说:“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我不要面子的啊?有本事你过来。”
“我没本事。”
“嗤——”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很快,孟飞白的反应终于淡去,他直起身来,一手拎着陆之韵的包,一手抓着她的后领:“走,送你回去。”
陆之韵将他的手打开:“别动手动脚的。”
孟飞白瞥她:“你说这话不亏心?”
陆之韵便对他吐了吐舌头。
她仿佛真的回到了十五岁,仿佛回到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她心底那个一直没长大的孩子跑出来了。
那个孩子心里一直有一个破掉的无底洞,要用很多很多的爱来填。
只是,曾经的陆之韵自己没有意识到,她只是在努力地寻求不被排斥,努力地融入新的班级新的同学,在不断的期待希望与失望的交替中,那个洞越来越大。
曾经的孟飞白也没意识到,因为情窦初开的他在被她告白、同她开始交往的巨大喜悦之后便被她伤透了心。
约莫十多分钟后,他们走到了陆之韵家所在的小区门口。陆之韵从孟飞白手中接过包,孟飞白低头看着她,想给她一个告别吻。
但考虑到这是在陆之韵的家门口,就没有。
从报名那天听到的她妈和她的对话推测,她妈肯定是不会让她谈恋爱的。他不想增添她的麻烦。
于是,他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睑半垂地看着她,准备等她进门后,一直到看不见她,再转身离开。
“我先进去了。”
“好。”
“你回去的时候也小心,到了给我发信息。”
“好。你有事给我打电话。”孟飞白说完,又补了一句,“没事也要打。”
陆之韵的姿态特别潇洒,却又特别可爱地给孟飞白比了一个手势:“OK。”
她转身走向小区的大门。
孟飞白看着她小巧的背影,心底有点淡淡的失落和惆怅。
然而,下一瞬,却见前面没走几步的小人儿转身,迅疾地冲了过来,他连忙张开双手接住她,她扶着他的双臂向上跳起来,飞快地在他侧脸亲了一下,在他面前站定,任由他拉着手,盈盈双目看着他,笑着说:“走了。”
“好。”
手却握得死紧。
陆之韵低头笑:“你倒是放开啊。”
孟飞白“嗯”了声。
几分钟后,目送着陆之韵走进小区大门,孟飞白才离开。
陆之韵一进小区,就遇到了平时挺碎嘴的一大妈。
“小韵放学这么晚?才回来?”
“下午在图书馆看书。”
“要说,咱们这一片儿,学习还就小韵最在行。亏得你从小没有爸爸,你妈平时又忙,没时间管你,你还这么听话。要不怎么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呢。虽然你们家经济情况不错,但就你妈一个人维持你们娘俩儿的生活,可真是不容易。你想你爸爸没?”
从前,陆之韵再厌烦,也要维持礼貌,笑着回一句:“没有。”
然后这些人就会说:“你爸都不要你,将来一定不要认他。你妈太不容易了,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敬她。”
此时,也许是为了十五岁的自己,也许是为了一个努力融入却长期被压抑的灵魂,一个为了各种框框条条束缚自我寻求自由解放而不得的灵魂,陆之韵冷淡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着看着那位大妈,诚挚地说:“关你屁事啊。”
那位大妈顿时就不说话了,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陆之韵脚步轻快地从她面前走过。
随后,还有好几位平时屁事没有就爱闲磕牙的中年女士同她讲话,她都一一怼了回去。
“刚刚小区门口的那个男娃,是你什么人?”
“爱谁谁。”
“你别是早恋了吧?早恋可要不得……”
“关你屁事。”
……
“你妈养大你不容易,上了高中不学好,这不是戳她心窝子吗?本来你们家这个情况,就和别人家不一样,别人能任性,你能吗?一上高中就谈恋爱,还对街坊邻里恶声恶气,礼貌教养都不要了,这不是堕落是什么?”
“有你什么相关?自家的稀饭吹凉了吗就在这叭叭叭?”
“你只有妈没有爸,我们说这些教育你都是为你好。”
“别为我好,不需要。”
……
她回到自己家,哼着轻快的语调,打开门进去,将那些风言风语都关在了门外。她知道,从今天开始,她的名字将像从前一个响彻整个小区。
不一样的是——
从前,他们口中的她是优秀的乖孩子。
现在,他们口中的她将是堕落学坏的孩子。
她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内心有一种极其反叛的精神。
曾经的她也有过,但终究为了不给温女士添麻烦添堵,为了做众人眼里口里的完美小孩而压抑住了。
客厅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
她在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很快,来到了九点十三分四十七秒,门口有了响动声。陆之韵起身,在温女士怒气冲冲地进门时,扬起一张笑脸:“妈,你回来了?吃饭。我刚做好没多久。”
温女士在玄关处换好拖鞋,闻言登时将手里的包扔过来,严厉地喝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一天天的,除了吃还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