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韵只吃了四分之一,便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筷子。
苏白、慕容羽、慕容翎等保持着睁眼停箸的姿势,一动不动。
陆之韵问店主夫妇:“敢问老板娘,我这三位朋友的故事何时讲完?”
店主夫人红唇微扬,温婉地笑着说:“快了。”
陆之韵等了一会儿,只觉如坐针毡。
看向外面,只见茅店外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杨柳在雨中堆烟,不知为何,她竟想起一句“客舍青青柳色新”。
男主她是不担心的,毕竟是气运之子。
就是担心慕容羽和慕容翎。
直觉告诉她,在“讲故事”的过程中走出茅店,会发生不好的事。就怕俩美人儿太单纯,着了道儿。
她真是操碎了心。
“他们还有多久才能讲完故事?”
“快了。”
……
“他们怎么还没讲完?”
“快了。”
……
“我能做点什么帮帮他们?”
“客官稍安勿躁,快了快了。”
……
诶,急死个人。
她看看慕容羽慕容翎,又看看苏白。
得。
急也没用,趁这时间看美人儿吧。
于是,陆之韵手肘靠在桌上,支颐看苏白。他生了一张窄脸,但并不像现代她看到的有些年轻人追捧的所谓花美男那样尖嘴猴腮。有些人确然是好看的,可就是显得尖嘴猴腮。他的脸,长得不像谢霆锋乔振宇,但和他们是一样的好看。
当苏白用这副皮囊时,他比年轻时的谢霆锋还要冷。
当陆之韵用这副皮囊时,则像乔振宇饰演的欧阳明日一般清润雅致。
苏白长得和这二位当然是完全不像的。他的五官、鼻梁的高度、面部轮廓,皆很适中,增一分嫌多,减一分嫌少。
总之,就是好看的。
他的面部看上去很立体,却没有锋利的轮廓。而此时,他睁着眼,明明正在“讲故事”,依然能让人感觉到他如天上雪一般冷的气场。
陆之韵甚至很想不要脸地去亲一亲他那润泽的、不厚不薄恰到好处的唇。
但,这有些太不要脸了。
陆之韵难得地有点脸红。
……
看美人看久了,外面还在下雨,他们还没醒。
于是,店家给陆之韵科普道:“小老儿这个店,曾有仙人来过。仙人在茅店门口立了一块儿石头,名曰三生镜。仙人说,只要三生镜立在门口,凡是进门之人,都会变作原形。客人进店后,如果外面在下雨,就请客人喝一杯酒,去去寒意。倘或小老儿夫妇想听故事,就照他给的菜谱做菜,让客人吃一道菜。第一口菜下肚,客人便会开始讲故事,讲的是客人的生平,生平讲完,会讲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最想要的是什么。不管客人讲多久,小老儿夫妇都能看到故事的来龙去脉。”
陆之韵望了望四周,并没有投影之类的东西:“怎么看?”
店主夫人温婉地笑道:“用心看。只要有讲故事的人在桌上与我们同坐,我们便能恢复年轻时的模样。每看完一个故事,我们便能年轻一天。如果有一个人能一直讲故事,我们便能年轻一年。”
陆之韵皱眉:“那你们……”为了年轻岂不是要让人一直讲故事?
但是,意识到现在正在别人的地盘上,陆之韵没说出口。
店家像是看清了陆之韵所思所想。
他失笑道:“虽则如此,客人能讲完一个故事,还是一直讲故事,小老儿夫妇皆无法干预。一切只在讲故事的人本心。若讲故事的人能破除心中妄念,便能讲完故事。若不能,便会一直讲故事。”
陆之韵皱眉:“一直讲故事的人会怎样?”
店家笑而不语。
店主夫人温婉地笑道:“客人会知道的。”
陆之韵说:“我觉得,我不是很想知道了。”
*
苏白那口菜下肚后,他便感觉自己正身处一个洞窟,这是他极熟悉的地方,他在里面的时间,至少一百年往上。洞外常年是冰雪,洞内有一个极寒的灵池。
从他引气入体开始,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那洞窟中修炼。
当他三日练气、两年筑基的消息传出去后,便在外界拥有了盛名。但他不为所动,他心中只有剑,他想成为最厉害的剑客,修剑道,悟大道,得长生。
他有个未婚妻。
他从没想过娶或者不娶。
他只是一直在修炼。
在他的修炼过程中,他也曾听过陆之韵的名声,是他的亲族和他说的。
当时,他们是这样说的:“陆家出了一个女娃,也和你一样天赋卓绝,要将你比过去了。”
后面,果然,陆之韵四十八年结丹,声名鹊起。
在他的前半生中,除了修炼,除了历练,也就陆之韵曾在他的声名中留下过一点浅得几乎能忽略不计的痕迹。
后来。
传言三生秘境即将在姑苏现世。
修真界传言出了第三个天才,陆浑。
陆浑来历不明,而他的未婚妻却对他说,她不中意他,要退亲,她爱上了陆浑。他并不觉得愤怒,他只是觉得,作为一个世俗人,他应该愤怒。
于是,他找到了陆浑。
看到陆浑那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他产生了战意。
“拔剑。”
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个来历不明、声名狼藉的陆浑,竟然是被他的亲族提及过的陆家女娃陆之韵。
如果说,前面一百多年的故事,仅仅只是几段画面便结束,在陆之韵闯进他的房间、变成他衣服上的一根丝后,苏白的故事中,是陆之韵和他的点点滴滴。
于是,他的故事便变得格外漫长,未有丝毫快进。
故事一直到她和他在茅店内的桌边坐下,他吃下一口菜时戛然而止。在这时,苏白以为,讲故事,应该是提取他的记忆,让他重新经历一遍记忆。
然而。
很快。
他便发现,三生秘境只是他的一个梦境。
他泡在灵池了,设了结界。
他无悲无喜,只在灵池中养伤。适才只种种,只是他在疗伤时打了个盹儿,做的一个梦。
就像那天被陆之韵看了去,晚间他做的一个梦一样。
他心底隐隐有些期待,却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当此良夜时,明月如镜,萤火似星光在四处飞舞,有鸟语,有昆虫的夜唱,而在这月色下的庭院中,显得格外幽昧。
这里有美景。
他觉得应当发生点什么。
终于,有人闯他的结界。
他没加固。
结界被破开。
月色下,陆之韵身穿白裙,披素练,衣袂飘飘地御风而来。
她身后,是一轮圆月。
她似月宫仙子,在池畔翩然而落。
苏白依旧面如霜雪,神情没有变,可他知道,他素来平静的心湖,在此刻荡起了漪澜。他问:“你来做什么?”
素练落地。
裙裳委地。
她在月色下,是白的,月光仿佛在她身上笼上了一层光晕。
如之前的梦境一般,她用足尖点水,偏头看着他,笑问:“你说呢?”
眼角的泪痣令她眉目间似有轻愁,令她看上去美得倾倒众生。
和梦中不一样的是,她没有入水。
而是拉了他的手,说:“我们去那花前,在月下,共享今夕欢愉可好?”
苏白没有动。
陆之韵咬着下唇,斜眼觑他:“苏爸爸,我想要你。”
苏白没有动,他在平复着情绪,试图恢复从前什么都无法触动他的状态。
陆之韵继续说:“耶耶,我们双修呀。”
而此时,苏白睁眼,一句话没说,一扬手,手中剑便将陆之韵射了个对穿,又回到了他手里。
他起身时,如芝兰玉树立于庭院,冷如雪,静如秋波,仿佛适才无事发生。
陆之韵可怜巴巴地看着苏白,是个泫然欲泣的美人样儿:“不要就不要呗,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苏白没理她。
心道一句:那个无耻小人二五眼,有这么含蓄?她从来都很直接。
苏白恢复清明时,正好看到眼前一张放大的脸。他心头一跳,寒声:“你想干什么?”
陆之韵支颐靠桌:“我在这儿坐地太无聊了,正好你眼睛听清澈的,就想用你的眼睛当镜子,看看自己的盛世美颜。”
对,这才是这个二五眼。
恬不知耻。
苏白岿然不动。
陆之韵说:“你吃菜。我都分成三份了,剩下两份留给小羽和翎儿。”
陆之韵把店主夫妇告诉她的都告诉苏白了。
印象最深刻的?
最想要的?
苏白想到自己适才“讲”的故事内容,脸色就更冷了几分。
那绝不是真的。
他印象最深刻的居然是?
最想要的居然是?
苏白不是很愿意承认。
陆之韵凑到苏白旁边,问:“你讲了什么故事?”
苏白不理她。
陆之韵很是体验了一番什么叫性情淡漠,除了剑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这就是传说中的高人气场啊!这种气场,陆之韵只在看武侠时,在西门吹雪身上感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