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得好,又有才气,很快艳名远播。闵修然是她的爱慕者之一,他年纪轻轻就被封了侯,生得一表人才,性格也好。厌倦了怡香院生活的眉儿,心中早就倾向于被赎身。
只是,后来……
于寒舟又看了一眼镜中的人影,便站了起来,唤伺候的人进来,给她穿衣上妆。
她要以极好的面貌拒绝闵修然。
半个时辰后,她的头发梳好,妆容定好,又换上了一身光彩鲜亮的衣裙。再看镜中人影,简直是容光逼人。
于寒舟没有先等来闵修然,她先等来了鸨母。
“眉儿啊,你真的要跟闵侯爷去吗?那闵侯爷纵然生得一表人才,眼下看起来对你也是痴心,但是男人哪有几个痴情儿郎?”鸨母苦口婆心地劝她,最后希望她再好好想一想,“你如今跟他回去,最多不过半年,新鲜感就尽了,他哪里还会待你好?”
“你是咱们怡香院最漂亮的姑娘,论才情,论聪明,哪个及得上你?你留在这里,多的是人捧着你,哄着你,怎么不比跟那闵侯爷去的好?”鸨母的表情是那么的情真意切,“你听妈妈的话,妈妈不会害你的。”
于寒舟垂下眼睛,不置可否。
鸨母的表情再情真意切,也不是冲着她,而是冲着她给怡香院带来的名声,带来的客人,带来的银子。
何况,论起“妈妈不会害你”,早几年她不肯接客,吃的那些说不出口的苦头,又怎么说?
不过于寒舟也明白了,为什么眉儿跟闵修然回府后,一直待他冷淡。大约是听进了鸨母的话,不想新鲜感失去得太快,才一直抻着闵修然。
她抻着他,很是尝到了甜头,便一直没松口。只是,她抻得太过,而闵修然又遇到了剧情为他配置的女主,眼里再也看不进别的女人——再漂亮的女人,再有才情的女人,在女主的对比下,都是庸脂俗粉。
“好。”于寒舟点了点头。
鸨母还想再劝,蓦地就听见她应了一声,不禁怔住:“眉儿,你刚刚说‘好’?”
“嗯。”于寒舟低着眼睛道,双手轻轻拧着帕子,声音很轻:“我昨晚一夜未睡,在想这件事。我,我心里很是不安,也有些后悔。”
鸨母一听,大为欣喜:“好,好啊!眉儿,你这才是聪明人!你听妈妈的,妈妈去安排!”
她本以为这番劝说不过是白劝,只是想尽一尽最后的努力。不成想,还真说动了!
鸨母高兴得不行,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于寒舟看着她飞出去的背影,眉头轻轻挑了挑,走回桌边坐下,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没过多久,一阵重重的脚步声急匆匆走近了,房门被“砰”的一声推开,屋里瞬间多了一股强势的男人气息。
于寒舟偏头看去。
闵修然是本剧情的男主,论起容貌体格,那是举世无双,天下第一。论起身份,那也是响当当。
这样的男人,谁又会不爱呢?
他一进门,就朝于寒舟看过来,狭长双眸充满了怒火,沉声质问:“你为何反悔?”
说话间,他大步走进来,来到桌前,一把提起了于寒舟:“我们之前说好的!你为何反悔?”说着,他伸手往身后一指,正好落在紧跟在后面的鸨母身上,“是不是她要挟你?”
“冤枉啊!”鸨母立即喊屈,“我怎么敢要挟眉儿姑娘,大人可不能这么说。”
闵修然不跟她理论,只凝视着于寒舟,等她的回答。
于寒舟垂下眼睛,轻声道:“对不起。”
她这么说,就是表明此事跟鸨母无关,纯粹是她反悔了。
闵修然又怒,又不解:“为什么?你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
“我胆怯了。”于寒舟低着头,声音很轻,表现得就像是一个极有修养的弱质女子,“在怡香院,我不会被怠慢。可是跟你回去后,我只是你府上的妾,我……”
她话说到这份上,闵修然就懂了,他斩钉截铁地道:“你不需担心!有我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她再声名远播,也是青楼女子,并非良民,而是贱籍。闵修然再喜欢她,为她赎了身,也只能令她做妾。
且不说他命中注定的女主会出现,就说是普通的当家主母,在府里见到一个容貌如此出色,又令自己丈夫曾经痴心倾慕过,如何忍得?
她不过是一个妾而已,已经进了别人的后院,难道曾经吹捧她的才子富豪们,还会为她出头吗?
“对不起。”于寒舟仍旧是低着头道歉。
任他如何保证,她只不信他。
而她完全有理由不信他,这让闵修然不禁十分憋闷。他亦明白,自己的保证只是一句承诺,而承诺这种东西,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不可信。
哪怕他是一诺千金的大丈夫。可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他难道能时时顾得到她?
“大人若闷了,可以来同我说话。”说到这里,于寒舟才抬起头来,自他进门后,头一回认真注视着他。
她清澈雪亮的眸子,犹如雪山上的湖泊,又如底下流过热泉,蒸腾出茫茫水汽。
这世上再没有更美好的女子了,闵修然心道,握着她的肩膀舍不得放开。
第344章 青楼2
“哎呀, 大人,别动怒,坐下来, 好好说。”鸨母笑着走过来, 将于寒舟从他的手底下救出来。
然后对于寒舟使眼色:“还不给大人倒茶?”
于寒舟便低下头, 素手执玉壶,为闵修然倒了杯茶水:“大人请坐下说话。”
看向他的目光十分柔和。
纵然她不愿意跟他走, 可他到底是怡香院的客人, 且是这样的身份, 不论她还是别人,都得对他毕恭毕敬。
闵修然本来就舍不得走, 闻言就坐下来, 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偏头看向鸨母, 冷声道:“退下!”
“是,是。”鸨母便笑着退下了, “大人有何要求, 尽管吩咐。”
又对于寒舟使了一个眼色,便退下了。离开前,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
于寒舟这才在闵修然的对面坐下。
她低垂着眼睛不说话, 闵修然坐在她对面,心里郁闷,也不知道说什么。
最终还是于寒舟先开口了:“我出尔反尔,只盼大人别恼我。”
闵修然心里发闷, 但还是道:“我不怪你。”
他其实舍不得怪她。
她这样的情况,又是如此貌美聪明的女子, 他喜欢她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怪她?
于寒舟自然听出他的真心实意。这时候的闵修然, 对她极是痴狂,说什么都是可以信的。
“大人不怪我便好。”她抬眼望向他道,“不如我弹一曲,给大人解闷吧?”
闵修然便点点头:“好。”
于寒舟便起身福了福,然后走到琴后,坐下来,为他弹奏。
她们这些青楼女子,跟客人之间无非就是那么点事。弹弹琴,唱唱曲,喝喝酒,谈些诗词歌赋,聊些风花雪月。
她们便是这世上最浪漫的一群人,生得漂亮,又有才情,不会嫉不会妒,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只有顶流的社会人士才有资格来这里。譬如文人,譬如富豪,譬如江湖侠客。
普通人想来这里,根本进不来。
但是其他的地方就不一样了。譬如眉儿的亲眷们,她们没有她这样的好运气,被发配到的地方,十分肮脏残酷。
至今眉儿没有见过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也许她们受不了折辱,已经不在世上了。也许仍然苟活着,却如同行尸走肉。
她心里带了一点情绪,奏出来的曲音便有些伤感,听在闵修然的耳中,一颗心都揪起来了。
“我没怪你。”他忍不住道,“你不必如此难过。”
他刚刚还气她出尔反尔,可是此刻听到她揪人的琴音,顿觉不忍:“你别怕,我不会怪罪你,我以后还会像从前一样待你。”
于寒舟的琴音一顿,抬头朝他望去。
这男人误会了什么,她心中想道。这异样的琴声,是她故意流露的。本想通过伤怀的琴音,向他传递一种情绪,使他心生怜惜。然后问她,因何伤怀?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跟她出尔反尔有关吗?
没想到,他竟然自己得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虽然跟她期许的不同,但却殊途同归,她获得了他的怜悯。
“是,多谢大人。”她起身福了一福。
她面上并没有松了口气的喜悦,让闵修然心里更加沉闷了。
虽然她从前也不常常笑开怀,但是此刻,闵修然忍不住想道,难道她不信他,所以才这样担忧?
可是如果想要她相信,今日说什么也没有用,只有日后他每次来见她,都待她如常,她才能相信。
闵修然情绪不佳,便没有多待,起身道:“我走了,过几日来看你。”
“是,恭送大人。”于寒舟行了一礼,目送他离开。
人走了没多久,鸨母来了。
“眉儿,你别难过。”鸨母一来,就坐在桌边劝她,“你不跟他走,是聪明的做法。这天底下的男人,既然来风月场所厮混,又有几个好的?你今日若跟他走了,来日他腻了你,又来怡香院,再领个回去给你做妹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