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柔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会去那里?”
“是琮琮说他从小就喜欢那里,所以带我去的。”田糯糯看着林菀柔。“那里怎么了?”
林菀柔短促地“啊”了一声。“你在很小的时候,常去那里。两三岁的时候吧。”
田糯糯几乎是瞬间僵在原地。“我小时候,真的常去那里?”
林菀柔:“你忘记了吗?你小时候,铭文常带你去那里。那时候铭文才九十岁,经常带着你跟在别的大人身后,偷偷溜进去。我还怕你去那里小王会介意呢,如果说他小时候也常去的话,那就应该没什么了。”
田糯糯觉得一切都变得有些晕眩,就像是被糊上了层透明的膜,将人困在其中不能呼吸、快要溺死。田糯糯的身体有些发沉,那一瞬间,田诺的记忆好像是书页一眼缓缓翻动,突然变成了没有任何感觉的、冰冷的文字。
不对!不对!田糯糯深吸一口气,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变得扭曲的?好像自从回来见到了高铭文之后,一切就都在像一种奇怪的方向前进着。
田糯糯急促地喘了一声。“他小时候,带着我?”
林菀柔回答道。“对啊,那时候我和你爸爸常年在外,不怎么回家。
小高是被抛弃的孩子,在我们家住过一段时间就被哥哥接走了,我们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小高还有个哥哥,就是高铭文。
铭文很小的时候就在外工作,刚开始很苦。年纪小受欺负,于是就为了一些工作谎报年龄,好在他长得很帅,也受小姑娘欢迎。
后来你爸爸带着他在我们公司里做一些事,铭文特别聪明,很快就学到了你爸爸的全部经验,还反客为主地自己出去活学活用,也是失败了很多次,后来才变得特别成功。
所以说每个人的成功都是真的不容易,铭宇后来被保护得那么好,真就是他哥不忍心他像自己一样。”
田糯糯晃了晃混乱的脑子。“从小被父母抛弃?”
林菀柔:“是的,从小就被父母抛弃。他们家父母离异,各自组建了家庭,不愿意对两个孩子负责。后来铭文成功了以后,俩人又碰到了一起,三番五次地去为难铭文和铭宇,铭文刚开始还给钱,后来有次那女人嫌钱少,正好铭宇在跟前,就扇了铭宇一耳光,之后铭文就再也没有给过他们钱了。后来我也再没有听说过那个泼妇的事,但吸自家小孩的血,何必呢?真的是……”
田糯糯不禁想起了吐槽之王那天晚上,电流的波动声嗡嗡作响,周遭的一切都陷进了黑暗里,没有声响、没有光亮、没有颜色。在那一瞬间,在某个角落里,传来了撕心裂肺的、一个女人的怒喊。
“高铭文!!!!!!你抛弃亲生父母,不得好死!!!!!!!!!”
这个女人还没有死,因此对高铭文的恨意也愈发剧烈。
那天晚上高铭文的惊慌与湿润,不是演的,是真的,他是真的害怕那个女人会上前来将他撕碎。他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唯一的安全感。
当然,后来宇时世纪的解释是,有个电工误切了电路,已经被辞退。
这是官方说辞,既不真实,也不重要。
那一瞬间,田糯糯发觉自己根本没有真正地了解过高铭文。
当天的话还历历在目,于是田糯糯有些颤抖地问道:“高总和丝丝,到底发生过什么?”
林菀柔的眼神有些难受。“你非要就是重提一遍,撕开自己的伤口吗?”
田糯糯:“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林菀柔:“不,你记得的。你只是想把这些事忘掉。”
林菀柔说完之后,田糯糯的太阳穴像是被针扎一般,很快地,她喃喃道。
“我和丝丝,当时都喜欢他。”
“我第一次见他是两岁的时候,我给他棒棒糖。”
“后来我总遇见他,总给他买糖,我以为他是为了糖才来找我的。”
“后来他给我买糖。”
“当时他……很阳光,后面永远跟着一帮女孩子。”
“有一次他伤痕累累地来找我,给我带了根棒棒糖。”
“两三岁之后,我开始越长越胖,越长越胖。”
“当时高铭文经常接我放学,如果有人欺负我,他就揍他们。后来一来二去,那帮小流氓们开始传我和他的闲话。”
“后来他做玉石生意,很成功。”
“后来……后来丝丝和我说喜欢他。”
“那时候高铭文已经很久没有接送过我了,我也时常受到同学和老师的冷落。”
“虽然他再见我的时候,依然对我很好,但是他身边,总会有丝丝出现了。”
“后来他跟我表白……”
“再后来表过无数次白。”
“我、我都不自信。”
“后来有一天,丝丝来教室找我,说他们发生了——”
“不、不是这样的——!!!”
很久很久以后,田糯糯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她突然觉得悲哀且可笑。她什么都想起来了,包括她去国外时的心碎和不甘,但是,这都不是田诺的记忆。
她已经忘了她自己。
又或者说是别的什么,田糯糯不敢细想。
林菀柔悲悯的语调有点怪异。“但是现在,高铭文是田丝丝的未婚夫。”
田糯糯突然想去看看高铭文走了没有,又自嘲地笑了,人家为什么不离开呢?这么大的雨,为什么要为了自己玩一些伤身体的恋爱把戏?
然而第二天的时候,是林菀柔的敲门声将她唤醒的。
田糯糯一开门,林菀柔就劈头盖脸一顿说。
“你怎么不告诉我昨天铭文在院子里?他站了一晚上,雨下了一晚上,全身都湿透了。要不是我早上起床出院子修剪花枝,我都不知道他一直在那里。哎呀,管家也真是的,怎么都没注意不通知我一声呢。”
田糯糯心想,管家是不会告诉您的,毕竟昨天和他对上的是自己的儿子。
田糯糯于是问道。“高铭文现在在哪?”
林菀柔回答道。“他在客房休息。”
田糯糯换了件衣服,犹豫再三,还是去敲了客房的门。田糯糯敲了几下,高铭文并没有来开门,过了很久,一阵低闷的声音才传了出来。
“没锁。”
这一声听起来迷迷糊糊的,很像梦中的呓语。
田糯糯于是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将门带上。高铭文躺在床上,桌上放着刚熬好喝了两口的姜汤,还在散发着丝丝暖意,一旁还有打开的西药。高铭文的身下垫着一个电热毯,湿淋淋的衣服已经脱了下来,挂在窗边的衣架上。
高铭文的眼睛紧闭着,紧紧地攥着被子,脸色很苍白。头发没有完全吹干,将干不干的碎发在额前一片凌乱。田糯糯知道他发烧了,这样的样子很有一种与平时相差甚远的脆弱,但是很像那天吐槽之王的状态。
田糯糯坐在他的床边,轻轻敲了敲放在被子外的手。
高铭文迷迷糊糊地嘟囔道。“吃过药了、吃过了,阿姨。”
田糯糯一字一句道。“是我。”
高铭文抖了抖,紧闭的眼睛依然没有睁开。但是他的喉间划过一丝极其含混的音节,就像是受伤的大型猫科动物的呜咽,他断断续续地说。“糯糯、不、不回来了。”
田糯糯莫名地觉得有点好笑,现在这算什么?自己正在和一个说梦话的人对话?“你也没有让我回来啊。”她轻轻地说,伸手拂过对方颤抖的睫毛。“你也没打算解除婚约啊。”田糯糯自嘲地笑了笑。“那我算什么?”
高铭文突然呜咽了一声。“糯糯、都没有坚定地、选择过我。”
这呜咽声太令人心疼,但是田糯糯突然抽回了自己的手,冷笑了一声。“你特么别装了,眼睛给我睁开。”
“哦。”伴随着一声懒散的语调,高铭文睁开双眼。双眼是赤红色的,因为发烧烧成了这样他也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我什么也没穿。”高铭文低笑一声,因为发烧,语调显得有些嘶哑,但是却莫名带感。“这门隔音很好。”
田糯糯刚想起身后退一步,就被高铭文一把拉进怀里,隔着一层布料,田糯糯才发现高铭文是骗她的,他不是什么也没有穿,只是穿得少。
“你放开我。”
高铭文不仅没有放手,反而扣得更紧了,他将头埋在对方的肩侧,低闷地开口道。“我想抱你。”
田糯糯吓了一跳。
因为发烧的缘故,高铭文整个都很热,田糯糯也马上感受到了对方的热度,一时有些进退不得。
“我只是想抱一会。”他说。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句话跟“我就蹭蹭不进去”有什么区别!!!
然而高铭文搂住田糯糯的腰,一下一下地蹭着她,田糯糯突然觉得不解了。“你,究竟当我是什么?”
“你和她们不一样。”高铭文缓缓道。“我从出生起,身边就只有金钱和利益,而你不一样,你会给我糖。”高铭文突然将田糯糯翻转过来,认真地看着她。“你喜欢我吗?你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田糯糯并不作答,只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解除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