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杉萸绞尽脑汁时,斜侧里伸来一只手,似梅骨深明。粉白修长的手指显露在眼前,捏着一青鹤白瓷细颈方瓶。
耳边传来一道清冷的低音,无甚情感,带着丝烦躁和疲惫的沙哑,与他的气质不符。
“这是伤药,拿着。”
杉萸一脸诚惶诚恐,默默接下了药瓶,这突然的关心让她应付不来,甚至有点毛骨悚然……这该不会是毒、药吧……
“明日一早,随我去见皇上。”
嗯嗯嗯……杉萸连连点头,要做啥姐……不,妹都配合你!
原来是要面见圣上,亏她还以为是自己忍痛不居功的老好人形象触动了某人小小的怜悯之心呢……
咦,他不拒绝吃饭不会还有“有事说,但不想另挑时间”这个原因吧?
她只是个替身,对她友爱一点不好么……
不过这药……是瓶好药……
杉萸刚想道谢,便听阮陵爵又说:“别将你不适的表象流露在皇上面前,毫无意义。”
说完便起了身,脚步凌乱,带着点匆匆之意离开了。
杉萸一脸懵逼:what?感情刚才的一切又成了作秀?
她不由默默腹诽,这人咋那么冷情呢!她好歹力挽狂澜,救下了一条人命,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原主不就是小时候不服管教了些,长大后轻浮随便了些,有时候嚣张跋扈了些,偶尔又呆头无脑了些……这也不全是她的错啊!
好吧,在阮陵爵眼中还真都是她的错。
她罪孽深重……
明月高悬,夜凉如水。
宁邈轩的书房内,烛火通明。
金丝楠木的书案上摆着一摞摞的折子,上好的紫毫笔挂于羊脂玉制成的笔架上。淡淡的檀香混着好闻的墨香,令人倍感宁静。
然而此刻,阮陵爵着一单薄长衫,立于半开的窗几前。微凉的风不断涌入,拂在他黑沉的面上,紧绷的身躯上,却没有带来丝毫凉意。他的心绪还是狠狠翻涌着,难以平静。
在外的这两天,是他度过最压抑、最黑暗的两天。他的耐心、风度、理智在不断的找寻中消耗殆尽。在黑市的漫长等待中,他觉得自己心中的野兽就快要突破长久以来束缚的牢笼,想要尽情地嘶吼,吼出天道不公……
他也恨,恨幕后黑手的狡诈毒辣,恨洛杉萸的无心无脑。身在皇室,本不求事事安宁。自从父亲去世,他唯一想做的便是给予母亲一隅安居之所。凶手千错万错,不该把主意打到他母亲头上。
至于洛杉萸,小时候的她聪明伶俐,乖巧可爱。他曾一度将她放在和母亲一般的位置,只是后来的发展,并不尽如人意。而现在,多年的相处,他清楚地知道洛杉萸是无辜的,但他却无法原谅。
无法原谅她在外随意的采买而不经查验,无法原谅她毫无戒心递了那瓶药,无法原谅……她间接伤害了母亲……
因此,他气急……打了她……
然而,在他几近绝望之时,竟是暗六的话拉回了他,让他避开痛苦和恐惧的深渊。他说“公主取回了药引”,他说“公主跋山涉水,遇见了狼,闯过了墓地”,他还说:“公主受了很严重的伤”。
回来后,他不知道要怎样面对洛杉萸,那个无辜又可恨的人,却也救回了他最重要的人。那个他寄予恨意的人,也是救回他的人。
他能隐隐感受到内心的排斥与抗拒,却也不能忽视灵魂深处那份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庆幸。
他做不到感恩,也没有理由再将气出在她身上,最终便只能如以前那般对她视而不见……
良久,阮陵爵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渐渐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墨衍,召暗六,我要了解这两日发生的所有事。”
罢了……再看看罢……
第8章
另一边,沅舒阁主卧。
洛杉萸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帐幔,就该不该和阮陵爵好好絮叨絮叨她“罪孽深重”这回事细细思索了一番。
以前种种,不论是听从了白茯芸随性惹人爱的建议,还是在她的指挥下放肆追求阮陵爵的行为,抑或是夜闯勾栏引关注的小把戏,且不说都是两人私下的传与授,没人能够证明,这其中或多或少也有原主本身的意愿。她刻意去解释这些事,一不小心反而会惹来一身骚。
再者,阮陵爵最在意的人是慕采卿,原主之前不过心的举动常常会伤到慕母,这是阮陵爵厌恶原主最重要的原因。
杉萸必须承认,关于伤害慕采卿之事,确实皆为原主的小脾气和小粗心所致,与白茯芸并无关系。而现下,中毒一事更像一道沟壑横在这对兄妹之间。
她要做的,就是从慕采卿入手,消除阮陵爵与她的嫌隙。
最后一点,也是最戳她心的一点。除了追求人的操作过分了些,其他行为她很是喜欢怎么破?
虽然她知书达理,富有涵养,是21世纪五好青年,但骨子里还是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啊!勾栏院,穿越古代十大游赏地列居前三啊!
嗯……她不做那多舌鬼,要做那行动上的巨人!
翌日清晨,天气雾蒙蒙的。平日里的鸟鸣渐息,巷子里清清静静,只些许摊贩外出活动着。
早间的露水倚在苍翠的青叶上,圆滚滚的,泛着朦胧的市井生活。
略显潮湿的青石板上,一辆马车缓缓轧过,不间断的轱辘声中夹杂着哒哒的马蹄声。
马车华贵大气却不失质朴。上好的沉香木散发着温雅古意,其上镶嵌的金箔银线隐蔽,伴着珠宝玉石点缀在繁复的云纹及各色图案上。周身雕刻着的松枝青鹤栩栩如生,墨色厚重的织锦挡在车前,与窗牖处的一帘玄色遥相呼应。
车内宽敞舒适,走道及坐榻上皆铺着白绒绒的波斯绵毯。幽幽的桐花香袭来,在空气中蔓延着,却驱不散此刻车内的紧张气氛。
说是紧张,也只是洛杉萸一个人的紧张。阮陵爵端坐着闭目养息,脸上看不出喜怒。
杉萸捏了捏粉拳,深吸一口气,是时候迈出和解的第一步了!
她眼神坚定,气势磅礴,不料一开口便松下了脊背,语气怂怂伴软糯:“哥……你不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不论是昔日里的不收边幅,还是今日的引狼入室,我都会一一反省,努力去改的……”
阮陵爵略显苍白的面容并无起伏,只长长的羽睫微微颤动,掩于一片阴翳之下。
杉萸并未注意,讲着讲着便觉着心中闪过一丝难过和悔意,似乎自己真就是那原主,说话间渐渐带着哽咽:“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从很久以前开始便讨厌了。我也不喜自己,哪哪都不喜……”
她顿了一下,像是在认真地排查筛选:“不,也有一点是喜的,那便是幸运。我很幸运能住在这个家里。”
杉萸润了润唇,继续道:“哥……我不会再那般没脸没皮地缠着你了,会把你当成亲生哥哥去对待。我也会好好爱护、孝顺母妃,努力做个大家闺秀(……这个不一定)。”
阮陵爵从未听她说过这些,心中没有震动是假的。他忽然很想看看,看看此刻的洛杉萸是什么样子……
他缓缓睁开了眼,像是一股明亮破碎了黑暗。那眸中看似波澜不惊,细下里却藏着怀疑,定定地看着她。
杉萸对上那道视线,心中小鹿乱颤,顿时慌得一逼。但她深知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脸上更显庄重与虔诚。
她一定要刚住!
“哥,我是认真的,我会以行动来证明。而证明的第一件事便是洗清冤屈,找出幕后真凶。”
阮陵爵,看她这双大眼睛,多真!
时间在这一刻过得极慢,阮陵爵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目光透过,像是要看穿她的一切。雪白长袖的遮盖下,那漂亮的指尖轻捻,慢慢摩挲着,道出点点思绪。
细细想来,洛杉萸确是变了很多。
不再唤他“陵爵哥哥”,不再痴缠着他,那双眼里没了以往的迷恋,只剩澄澈。
听暗六说,是她获悉了药引生长之地,主动前去寻药,不畏艰险。
而现在,她在道歉,在承认错误,在乞求获得原谅,她从未如此小心翼翼……
若抛开以前的点点滴滴,若他对洛杉萸从来不抱有偏见,自己是否会原谅她?毕竟她只是被利用了,甚至寻回了药引。
自己是不是该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这个家一个机会……
大兄弟,倒是说句话啊……她的眼睛快撑不住了……
阮陵爵的嘴角轻轻抿起,泛着些苍白,他似乎还是过不了心中那关,忘不了之前发生过的一切。
他无法因为这件事,因为她的几句话就抛开过往,毫无芥蒂地重新去接纳一个人。
他做不到……
半晌,他张了张唇,话在嘴里溜了一圈最后化成一声叹息,僵硬地说道:“我等着。”
杉萸蓦地一愣,反应过来后便是一阵狂喜,甚至没去注意其话中语气以及话中含义。
她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沉重感,感觉整个天气都变好了。
就在此时,马车停了下来。
杉萸忍着心中欢喜,默默跟在阮陵爵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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