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了一顿,嘴巴撕拉的厉害,疼的他直吸溜,萎了吧唧的坐在榻上,好像一朵即将凋零的狗尾巴草。
折绛便因为今儿个穆家搬进了隔壁的不痛快情绪消散了一些。
她穿鞋下地,给他赏了个大大的笑脸,弯腰盯着他:“我看看。”
沈明臻便将头凑过去,眼睛肿成一条缝,突出了长长的睫毛,着实有些丑,折绛见他还不自知的摆弄着猪头脸,对着她数着伤口。
——这里被打了三下,幸亏我头往地上埋的快,不然眼睛就瞎啦!
——打我嘴巴时候我就拼命抿唇了!嘴巴抿的紧,被打的时候没那么痛。
折绛闹了个无语,但看他这副样子,又不好再次戳他的心,于是扯其他的话题。
“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她问。
沈明臻恨恨点头:“我做鬼也不会忘记他!”
折绛便道:“那你画出来,我看看。”
沈明臻:“.…………”
他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我不会画画。”
林五也不会,更别说即将要被贬到庄子上的小二和掌柜的。
折绛想了想,自己执了毛笔,铺了画纸,道:“那你说说他的五官和轮廓,我画出来你看看像不像。”
沈明臻崇拜的看了她一眼。
还能这样啊,真厉害。
他慢慢的回忆白衣男的脸:“粗粗的眉毛,不大不小的嘴巴,额头挺亮——”
折绛:“…………”
她将笔一扔,“这五官画你也像。”
沈明臻咻的一下涨红了脸,然后就委屈了,然后便惭愧了,最后委屈惭愧汇在一处,眼泪再也绷不住了,嗷嗷大叫一声:“我就是个废物!”
折绛:“…………”
啊,她有些想打人,但又有些想笑,于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沈明臻:“…………”
他咻的一下又停住眼泪,只觉得自己无颜见人,羞愧难当,便恨恨的转了个身,想躺下,却背和胸膛被踩了疼,于是弓着身子,屁股露在外面,但觉得这姿势不雅,又飞快的转了个弯,将屁股朝着窗户,头朝着帘子,看的折绛哭笑不得。
她笑了一声,道:“我去外间拿点擦伤药,你自己把衣服脱了,待会给你擦擦。”
——啊——脱,脱/衣服啊——还擦药啊——
这不就是肢体接触了吗?
沈明臻就由羞愧变成了羞涩,他磨磨蹭蹭的解衣宽袍,然后突然间看见了放在榻上的镜子。
镜子里的猪头脸,并不如他自我以为的那般英俊而富有阳刚之气,而是丑不堪言——
他刚刚为了博取绛绛的同情心还特地将脸凑过去了!
完蛋了,他想,这下子,他彻底没了容貌的优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
折绛端着十来个瓶瓶罐罐进去的时候,就见沈明臻霜打茄子般在翻书看。
他看的正是那本北疆史记。
折绛好奇问:“你这时候看书干什么?”
沈明臻弱弱的道:“壮壮胆。”
折绛:“………??”
沈明臻没敢回她。
他低头,垂眸,尽量不想被她看见脸。
很久之前,他就知道一个道理:流氓和纨绔之间的差别只有一张脸而已。
他现在丑不拉几的,衣裳还半开半遮,眼看就要脱离纨绔的队伍去流氓堆里混饭吃了,当然要及时悬崖勒马,注意容貌。
那手上拿一本书,就是他观察多年的提高容貌的必备姿势,比如沈明行,就是靠这个让大嫂喜欢的,说的文雅一点,便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他觉得有本书在手边,心就不那么虚。
而且,为了让这“华气”显得充足一点,他有模有样的分析起了白衣男人的身份,好让他看起来聪明一些。
“那人如此嚣张,家世一定不弱,但我和林五都不认识,恐怕是外来的。”
京都一共就那么大,年龄相近的人基本都认识,且自来都是才子不认得纨绔,没有纨绔认不得才子的——因为那都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他们恨之入骨!
他哼哼了一句,“我觉得他身份不简单。”
可能因为脑子里的水倒了出来,沈明臻觉得自己浓缩的小脑袋简直就是精华,“林五家他不忌惮,那他总该忌惮我家啊——沈路可是当朝首辅呢。”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一瞬间竟然有些飘,认为自己的聪慧谁也比不上,就是大理寺卿在他面前都要低上一等,乐滋滋的分析道:“而且,他一定是武官家的子弟,文官家一般没有这么冲的性子。”
这话一说完,他就想打自己一巴掌。
飘的太过,一时间竟然没拉住线,忘记了绛绛家也是武将。
折家还是武将世家。
他讪讪的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折绛已经懒的管他这种性子了,让他将衣服再脱下去些,“武将的孩子是比较冲些。你这种的若丢到云州,便改名了,不叫纨绔,叫弱鸡——你盖这么严实,我怎么擦药酒?”
沈明臻肿肿的脸便又涨红了起来,像熟透了的烤乳猪。
他顾不得被叫弱鸡的伤感,只一门心思扭扭捏捏的道:“啊——还要再拉下去啊。”
都要看见屁股了。
多不好意思啊。
不过刚想羞涩的流鼻血,却突然想起,云州风俗彪悍,听说都有男女大多不设防,再看绛绛这熟练的手势,莫不是之前在云州就经常帮别人擦伤口?
这么一想,他的鼻血就流不下来了,反而可能因为血液相连,导致他身体里其他的血也似僵住了。
他顾不得遮掩猪头脸,也顾不得去分析打他的人是什么身份,吞吞吐吐的问:“你在家时,也帮你哥哥擦药酒吗?”
折绛摇头,“我哥哥自有我嫂嫂帮着。”
沈明臻一颗心就拔凉拔凉了。
如果非要他形容,那就是被逼着读书的这十年寒冬,都没现在冷。
他甚是委屈的问:“那你帮谁擦啊?”
折绛没他那么细腻的小心思,起先没明白他的意思:“自然是我大姐和二姐。”
沈明臻舒了一口气,身子舒畅的趴回去,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因为太过于紧张,肚子吸了一口气瘪的很,这回将气呼回去,竟然又圆润了起来,他暗暗的看了眼,嗯,没有小肚腩。
折绛也反应过来了,在他背上使劲一按:“躺好,别动。”
她恶声恶气的。
沈明臻却高兴的蹭蹭往前爬,胆儿肥的很,“她们是打架打的伤口吗?你小时候也打过吗?”
折绛被他爬近的身体吓了一跳,她不曾这样近距离的跟男人接触过,更何况还是衣裳不整的,让她觉得有些暧昧。但沈明臻的眼神实在是太清澈了,她便也没动,不自在的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开口:“我大姐二姐常打架,但是我却被拘着读书。”
她五六岁的时候,折家大姐和二姐已经十五六岁了,骑得马打得架,跟两个假小子似的,彼时折母一直担忧她两嫁不出去,想拘在家里学学针线,被折爹拒绝。
折爹觉得识字就行了,读那么多书不如会点武艺,将来逃命和对敌的时候实惠——难道大金围城的时候,你能用诗书礼仪感动他们吗?还不如期待放个屁臭晕了敌军。
他振振有词,话糙理不糙,说的折母也连连点头,但就是那之后不久,老折家攀上了云王的大腿,虽然当时云王的腿不太粗,但是耐不住也是藩王啊,当时还是世袭小武官的折爹心思便活络了,他想将女儿嫁去读书人家联姻。
就是这时候,才知道女儿家要懂那些诗书礼仪的重要性。
等他挑来选去,好不容易在母族是江南世家的云王搭线中,将两个女儿嫁了出去,再回过头看正在跟小马驹做翻滚运动的小女儿折绛,眼神里闪烁起期待的光芒。
他特地给她延请名师教导,谨记近墨者黑,近朱者赤的道理,还将她送入了来云州做官的江南官宦家里,在早间上完课后,便直接送她去跟人家家里的小姐姐们做针线,学琴棋书画,学煮茶和贵族礼仪,折爹还像模像样的给人家出束脩,绑了个师徒名分。
折绛挑挑拣拣给他说了一遍每天要学的东西,沈明臻有些瞠目结舌:“要学这么多东西啊。”
然后,没来由的,他头边的北疆史记显得刺眼起来。
——比起什么都会的折绛来,他什么也不会。
这时已经擦好药了,折绛便又端着瓶瓶罐罐去外间,顺便洗手,她喊了一声董妈妈,沈明臻便见门瞬间打开,两个人在那里小声的低头说起话来。
外间与里间隔着一道拱门,拱门上坠着帘子,这会儿帘子撩了起来,垂着长长的流苏在空中晃荡。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沈明臻觉得自己趴在榻上从里间看外间的人,颇有些怅然若失。
可能自古文人墨客在不得志的时候写出来的诗句才能更多的名传千古,沈明臻此刻借着这股怅然,记起了一句很有深意的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是他在启蒙的时候,沈路曾经语重心长的教过他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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