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女想到了当年自己做的事,这么多年过去了此时想起依然不可避免地白了脸,她看了眼自家娘娘不见忧愁的脸,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走到灶台边将还在蒸炉里的云片糕盛了出来。
露华宫也许有些格格不入,但除了皇帝住的天元殿,淑妃所在景安宫大概就是这皇宫里现在最压抑的地方了。
淑妃听了几天的“好消息”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压抑的疯狂,再没了一点外人心中温婉柔美的气息,因为皇帝已经近半个月没来看她这个心爱之人了,她连装都不必。
在殿中坐了一天一夜的人阴沉沉的扫过底下的宫人,推开宫女想要搀扶的手自己走回寝殿,脊背挺直,脚步声回荡在空寂的大殿,一步一步地,仿佛踏在了人心上。
“传二皇子。”
第45章
京中一间普通的民宅内, 一小童听着外面乱糟糟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好奇地就想要往门外跑。“娘,外面怎么这么吵啊?我去看看。”
在屋中听到声音老人赶紧跑出来, “回来。”
孩子的娘虽然不解但本能的不安让她在老人话落的同时就抓住了自己孩子。看着自己公爹逐渐变为惊恐的神情放低了嗓音问“爹?”
“带着孩子回屋, 都回屋去。”老人面色惨白,声音跟着身体都在发颤, 说话的同时提过身旁的两把凳子往门后走,多上了一层门栓后又把身边能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堆在门后。
小童从拉开一条缝隙的窗内看到, 被大人紧张的情绪感染, 抬头看向抱着自己的娘亲小声问,“娘, 爷爷在干嘛呀?”
孩子父亲注意到自己老娘同样被吓得面无人色的样子, 压低声音也说“娘,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能不能跟我们说说。”
老太太放下窗户,两只手紧紧拧在了一起,很勉强地笑了笑, 似乎想要安抚不安的家人。
“娘你别笑,老吓人了,快跟我们说说,是不是出大事了。”
老太太看向进门的人:“老头子你来跟孩子说吧。”她已经怕得快要说不了话了。
老头也是吓得一头的汗, 坐下来缓了好一会, 才看向目露催促儿子儿媳:“大虎小时候有过一次,大概是在四五岁的时候。那真是整个京城都是叫救命的声音,没有一户人家敢点灯。”
大虎就是老头的儿子, 听了他爹的话就更好奇了,“然后呢,为什么不敢点灯,爹你别一句话只说一半啊。”
老头一巴掌拍他脑袋上,“混账东西给我小声点。”骂完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也有点大,不由将头凑近了点。
“二十年前,现在的皇帝还不是太子,他上头有个哥哥三皇子,三皇子听说先皇要把皇位传给现在的皇帝,在先皇病重的时候就带了几万的兵进城,想要造反。”
“后来呢?怎么赢的。”儿子迫不及待地问。
老头直接甩了个大白眼给他:“那天晚上跟今天太像了。”
过了这么一会没人来砸门,老太太提着的心也放下了一点,插话道:“这次不知道又是哪个王要造反了,但比那年要好点,外面喊救命的不是很多,喊杀的好像也没听到。”
老头直接怒道:“你管他哪个更好,敢造反的就没一个是好的。”
类似这样的场景也发生在他们周围的和多人家里,但这回真是他们误会了。
这一天晚上确实是有人将要篡位,但外面街道上的士兵不是来造反的,也没有几万人那么多,只有三千人,都是刚从北边打仗回来的,今晚负责这几条街道的治安,。
避免有人篡位不成狗急跳墙胡乱杀害官员百姓。
可以说这附近的普通老百姓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幸运的是,离这里不远的几条街道住的都是朝廷命官,这些士兵奉命保护官员的同时,他们也受了益;不幸的是,如果不是这些官员,他们也不会受到危险的牵连。
在城内乱中有序的时候,皇宫内一向“恩爱有加”的帝妃已经撕破了脸皮正在对峙。
“病重”的皇帝吃力地从床上撑起身子,锐利的双眼直射仿佛从未认识过的淑妃,“是你给我下的毒。”
询问的句式,语气却是肯定的,淑妃笑了,笑得很大声,肆意的笑容甚至让还在愤怒中的皇帝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淑妃一步步逼近这个她曾经全心信任的万人之上的丈夫,语气带着得意:“是啊,没想到吧。我其实也想不到呢。”
“我不曾薄待你,甚至早已许诺将这个位置传给我们的皇儿,何必在最后时刻铤而走险。”
“忍,我知道,不就是让我忍吗。从先皇为你和皇后赐婚开始我就这么做了,二十多年了,我确实是不差这么一时半会。但是。”
淑妃话音一转,收敛了笑,灼灼的目光透着恨,“你怎么能老得那么慢呢,那个女人的孩子还变得越来越碍眼,他当初就应该死在那场宫变。很可笑是吧,你的父亲传位给你看中的不是你,而是一个注定短命的孩子。而你最好的朋友却救了你最讨厌的一个孩子。”
这些内容说得颠三倒四没有重点,什么不该说的全都一股脑往外倒,皇帝虽然意识到她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但这些话依然让他神色几度变换陷入长久的沉默。
皇帝知道她既然敢如此撕破脸皮,必定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平静地看着宠爱了大半辈子的女人:“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送你上路。”随着她的话落,只剩两人的大殿突然闪出十几个只露出一双眼的黑衣人。
皇帝的脸上终于出现明显的怒气,压抑的咳嗽声让他面上涨的通红,“你居然敢勾结江湖淫贼。”
皇帝出于控制百官的目的,对各世家圈养暗卫的情况有一定了解,世家暗卫多善伪装隐匿,这些人身上散发着浓郁的杀气,绝对不是一个官员能养出来的。
淑妃对他的怒骂视而不见,“你放心,看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我给你多加了药量,你一定会比皇后走得更舒服一点。”
她从一个黑衣人手上拿过一个白瓷瓶,纤长手指捏住皇帝的下巴,使劲用瓶口撬开皇帝抿紧的嘴唇,向里倾倒。
随着冰凉的药液入喉,皇帝眼中逐渐凝聚绝望,却在下一刻迸发出炽人的光芒。
手中的药瓶突然被打落在地,淑妃惊而起身,愤怒的目光猛地扫向罪魁祸首。“楼主是想要出尔反尔吗?别忘了你想要的消息还在我手上。”
她骂的人还没说话,旁边黑衣人二号开口了,“准太子妃瘟疫都能治好,我身上这小小的毒还能难倒她。再说了,太子可是我们楼主的妹夫。红鹰楼的准则一向是帮厉害的欺负弱小的。”
苏遇安让人压着他名义上的弟弟进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么不正经的一句话。
被气疯的淑妃看到本该还在打仗的人,眼睛都要瞪出框了,尖利的怒吼划破在场之人的耳膜:“你怎么可能在!”
苏遇安看到地上打破的药瓶,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皱眉,看向一身黑的夜白的不赞同目光中透着无奈:“你真给他喝了?”
“喝了。”
黑衣人二号补充:“楼主今晚没吃晚饭,那女的灌药的,时候有点反应不过来。”
夜白看向下属的的眼神带着赞赏。
苏遇安只能收拾烂摊子,让人把意图谋权篡位的母子两压入大牢,然后叫来太医给皇帝解毒。
这毒跟苏遇安身上的毒同出一源,海川老人的毒要是这么容易解,当初皇后也不会连是中毒都查不出来了。
等皇帝吊着一口气,在第二天早朝的的时候,带着十足怒意地将背叛他的母子俩贬为庶民,抄了裴家九族之后就倒下了,没死,但对心高气傲的皇帝来说全身瘫痪还不如让他死了。
苏遇安当然不会如他所愿,实际上他还希望他能在皇位上坐得更久,只要少给他找麻烦就好了。他现在可还不想当皇帝。
皇帝倒下了,倒下之前也没有留下什么圣旨,太子又还不想继位,那太子监国就变得顺理成章。
权利的交接没有一定的时间完成不了,差不多的时候,又要忙着接下来的官员考察,等苏遇安抽出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那天宫变之后,夜白就没有在突然消失,这些天一直跟在苏遇安大忙人身边,偶尔还出手帮个忙,日子过得既充实又无聊。见他一反常态地换了一副打扮得很骚包的样子,连忙跳出来:“去白林村吗。”
苏遇安被挡了路也不恼,见他一副隐隐期待的样子调侃道:“你这些天不是经常去吗?怎么还没看够啊。”
夜白秉持着沉默的原则,盯着他不说话,自觉跟在他身后。只在苏遇安坐上马车的时候才分开去牵马。
苏遇安透过车窗望见他一副去赴死的表情,想到瑾儿说过的他对傅家姑娘的那些行为,以及这段时间明明对和妹妹相认却一次次退却,也有点觉得不可思议了。
墨石早就从自家殿下那里得知这冷冷严肃的青年是叶家兄妹的亲大哥,只是当年叶大人为了救殿下把两个孩子换了,所以才丢失了这么多年,甚至叶夫人因此悲伤过度直接没了关于这个孩子的记忆。就连叶大人离京做官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件事。到现在侯府的老太太还在恨着叶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