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拉了齐风琬在身边坐下,先是小声提醒了“隔墙有耳”,示意她小心点说话,之后便将事情的简要经过告诉了她。
今天这事儿,是太后与秦江樒联手设下的局。
之前巫马修夜闯瑞王府的那次,是带了一个情报来的,有人欲对小皇帝不利。而早上他送来的那封信上,除了说明结婚一事,他还顺带告诉了秦江樒,他已探查出了对方的具体计划,时间就在今日,地点则是猎场。这条重要信息,就是巫马修所谓的“谢媒礼”。
可惜的是,巫马修没能查出图谋不轨之人究竟是谁。
于是秦江樒和太后采取了之前商量好的行动计划,将秦江樒推出来背这个锅,好让幕后黑手放松警惕,从而露出马脚。
“其实,让阿樒出来顶这个罪,还有另外两个原因。”太后轻轻地拍了拍齐风琬的手背:“嫁给阿樒之前,你可曾听说过有关于阿樒的一些传闻?”
齐风琬微微点头:“若是那些说阿樒能止小儿夜啼一类的,我听过。”
“就是这些传闻,虽然有些对不起阿樒,但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人,说他要行刺阿洋,可信度更高一些。”
齐风琬扶住了额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来回答太后的话。她必须得承认的一点是,太后说得是真话。
沉默片刻后,齐风琬决定转移话题,于是她向着太后真诚发问,询问了选中秦江樒的第二个原因。
“至于这第二个原因么……”太后神色一凛,问道:“阿樒真正在做的工作究竟是什么,想来你已经从他口中得知了?”
齐风琬又是微微点头:“若是那份负责在暗中保护圣上的工作,我已经得知了。”
第二十七章
“这就是理由了。”太后幽幽地叹了口气:“有关于阿樒身份的事儿, 必须要瞒住了。先帝在天下百姓眼里是位明君,他不能有一点污名。”
齐风琬一愣, 一下子没能明白, 这二者之间究竟有着什么关系。
太后伸出手点了点齐风琬的额头:“你自己想想, 正常人家中、关系还算得上亲密的兄弟,有哪个哥哥会把弟弟送到那种地方, 去过刀尖上舔血的苦日子的?”
齐风琬沉默了一阵, 这确实是她当初想不明白的地方。
只是……
她抬头看了一眼面前坐着的人,这人是大林王朝最尊贵的女人,而她们即将要谈论的对象, 曾是大林王朝最尊贵的男人。
齐风琬没忍住,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还好还好, 她的脑袋还好好地连在上面。
太后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嘴角不住地向上扬了起来:“放心好了,虽说是隔墙有耳,但那耳朵不是贴在墙上的。只要我们小声些说话,外头的人可听不到。”
被太后说破了自己胆小的一面, 齐风琬有些讪讪,忙收回了手:“你继续说。”
“那你可得坐稳了, 我接下来还要提到那个男人的事儿呢。其实先帝他——”太后摇了摇头,哂笑了一声,“他不过是个只顾算计利益,冷心冷情的男人罢了。”
齐风琬突然意识到, 自己的心跳速度正变得越来越快,与此同时,她却还想继续听下去,尤其是想听有关秦江樒的一部分。
太后似乎也有继续说下去的欲望,她瞧了眼齐风琬的表情,再度叹了口气:“具体的细节,我不知道阿樒有没有跟你提过,也许阿樒自己也记不全了,毕竟那时候他年纪也还小——是先帝多次在阿樒面前提到了暗卫的事儿,阿樒这才动了念头的。”
“先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事关秦江樒,齐风琬一时忘了思考,一句话不过脑子便脱口而出。
好在,太后并没有怪罪,她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我琢磨了许久,也只琢磨出几个原因。首先就像他当初说的,其他人来做这个暗卫头子,他不放心。他实际上,是个疑心病极重的男人。”
齐风琬逐渐平复了心绪,她看了眼神色晦暗不明的太后,握住了太后冰凉的手,安静听着太后说了下去。
太后望着空中的一个点,眼神深远:“再有的话,他也可以借此试试阿樒对他这个哥哥怀着怎样的情感,他戒心很重,即便是八岁的孩子,也不能完全放心的。还有一条,他要彻底让阿樒没办法来谋他身下的这张椅子。他暗示阿樒的时候,是存着养废这孩子的心的。”
齐风琬只觉得身后出了一层汗,几乎要将衣服浸湿。她没见过先帝,但太后与先帝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应当是很了解他的。
再一想到秦江樒曾在朝堂之上“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小皇帝即位后才再度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齐风琬有些悟了,先帝的目的大概是达成了。
太后将目光移回到了齐风琬的身上:“阿樒这孩子单纯,到现在也不直到先帝当初的想法。我只说了要维护先帝的名声不能暴露了他自己的身份,所以他从未对外人说过,现今知道的,只有那个巫马修,同你我二人。”
齐风琬端正了脸色:“我明白了,这事儿,我决计会守口如瓶。”
太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你与你母亲很是相像,一看到你,我便常想起她,不自觉话便多了些。左右是与阿樒有关的事儿,说与你听也无妨。”
齐风琬回以一笑:“太后与我母亲的关系当真是很好。”
“那是自然,我与她,便与你和小斓儿一般亲的。”边说着,太后已然站起了身来:“这儿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我将这些事儿交待与你,是想让你对如今的情势有个大概了解。总而言之……”
太后话音未落,便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骚动。
齐风琬赶忙站起身,然后便瞧见了一个小身影冲了进来,从身高来看,显然是小皇帝。
小皇帝一溜儿跑到了太后的跟前,仰起头望着她,眼睛是哭红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可怜巴巴的模样格外让人心疼。
齐风琬心下一惊,还以为小皇帝是被什么人欺负了,结果满脸气愤的小皇帝一开口便是一句:“母后!您怎么抓了皇叔呢?您怎么可以叫人抓皇叔呢?”
紧跟进来的宫人已经在帐篷里跪了一片,各个以额触地、瑟瑟发抖,未敢多发一言。
齐风琬思考了一瞬,意识到自己是罪臣之妻后,跟着跪下了。
小皇帝还在同太后争辩秦江樒的事儿,太后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皇叔犯了错,自然要受罚。你以后若是犯了错,也是要受罚的。”
听了这话,小皇帝看起来更生气了。齐风琬悄悄地观察了一下周围人的反应,学着他们的样子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她听到小皇帝跺了几下脚,喊了一句“母后是坏人”,之后便气冲冲地夺门而出。她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若是刚才太后没把事实情况告诉她的话,她又该担心自己的头保不保得住了。
在小皇帝冲出帐篷之时,太后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她遣了心腹去追小皇帝,转过头时居高临下地看了齐风琬一眼,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尚不能排除瑞王妃参与了瑞王计划的嫌疑,且将她带回宫中审问吧。你们两个,负责押送看守,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哀家唯你们试问。”
两个宫人恭敬地应下了这份差事。
因为这突发的情况,秋狩不得不就此中断。在小皇帝的性命受到了威胁的当下,还是保护好小皇帝的安全更为重要。
回去的车程,实在是坐得齐风琬浑身都难受。
齐风琬是被绑着押上马车的。
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她牵涉进了这次的事件里,所以她虽然是被绑着,但绳子系得很松,临行前太后还特意过来瞧了眼她的情况,借着“检查”的名义又将绳子扯得松了些。
现在的齐风琬若是想,随时都能直接将手从绳结中取出来,所以她身体上虽然觉得别扭,但也没有多少难受。
可一想到秦江樒如今被当成了谋害小皇帝的逆臣,齐风琬便觉得心里不大通透。
太后曾经提了一嘴,这次的事儿,是她让秦江樒瞒着齐风琬的。太后担心,齐风琬若是提早知道了计划,会在潘小将军被派来拿人时就露出马脚。
所以齐风琬合理推测,为保计划能顺利进行,太后大概也不会让其他人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么在他人眼里,秦江樒就是那个图谋不轨之人。
这样一来,他会遭受到怎样的对待呢……
每每想到这些事儿,齐风琬便觉得全身都不舒坦了。
事情牵涉到了小皇帝的身上,齐风琬看得出,太后这次是真的有些动怒。毕竟,小皇帝是她的孩子,作为母亲,她的心焦,齐风琬大概可以理解。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期盼着,这件事能快些过去。
马车行到半路上的时候突然停了。齐风琬正疑惑于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儿的时候,一个身影窜进了她所乘坐的这辆马车里。
小皇帝是一头撞进齐风琬怀中的,趴到齐风琬身上后,他伸出两只小短手牢牢地抱住了齐风琬:“皇婶不要怕!我来护着你,一定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在小皇帝的身后,又有一大票人跟着,试图上齐风琬的这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