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字才做出口型未出声,秦二爷已经双手狠狠掐在她脖子上:“别叫我,我受不起。”
双手收紧,不知是太用力还是太伤心,连带着秦姗姗的脸皮都颤抖起来,秦二爷眨眨眼,虎目里的泪意一闪而逝,悔恨迅速被决然代替。
秦家生养他、培育他,他不能让秦家毁在他身上,且这孽女犯的罪公法来审也是身首异处,不如他亲自来也算给她一场体面全这场父女情。当年,他亲自迎她来这个世上,没有教养好、害了人,就让他亲自送走。虎毒不食子,这种逆人伦的事他来沾手就好。
秦姗姗嘴越张越大,面色逐渐青紫可怖,舌头似粗笨的虫子抽动,她双目瞪得异样的大,直勾勾看着秦二爷的脸,似质问又似癫狂,直到最后,再无一丝光彩变成一双死鱼眼。
最后的念头竟是:高远彻被水淹的时候是不是同样的窒息感……
秦二爷撒手,二夫人终于哭出声,掩面:“这是造的什么孽——”
平日里都好好的,她真的什么也没看出来啊。
她有气、有怨,为什么不和她这个亲娘说,她说了她能不给她做主?
还有高家的亲事。
比秦家门第高,高家家风又和睦,嫡次子,有功名,婆婆也是好相处的人,她一颗母亲的真心全为她想,她竟直接去杀人家高公子?
但凡有些良心,高公子那样痴心为她跑来跑去的心,谁都下不去手。
秦二爷扶住二夫人,也借她站直自己:“有的人,天生无情。就当是孽缘一场。咱家也算对得起她。”
两代人的没落,谁知道第三代能不能起来。
孽债啊。
这桩飞满全城的案子迅速落定,秦家诚意给的足足,除了必要的物质补偿,秦家以后会是高家最忠诚的盟友。高大人对此比较满意,案子公审时,并没有将秦家牵扯进来。
秦姗姗的表哥一力承担了所有,他不愿意也不行。
毕竟,他才是直接凶手,且两人积怨太久,有足够正当的理由。
秦姗姗的表哥没能咬出秦家来,谁让他没来得及跑落到高大人手里呢,该说的不该说的公众知道的只是官府想让他们知道的结果,杀人犯绳之以法,人心大快,足够了。
至于他家,他已是他家最出息的孩子,举全家之力和希望供养他,此事一出,他家慢慢受不了外人的白眼和刁难,想尽法子最终还是待不下去了,只得搬去外地从头再来,不知要几辈人努力也不知还有没有那个可能回来。
秦二夫人回娘家和嫂子撕了一场,事到如今往回想,她倒是回忆起些端倪来,为何娘家侄子来得这么勤,为何嫂子总说大女儿多好多好,分明是居心不良!
与娘家断了干系,一辈子再没往来过。
秦家二房出了京,找个读书风气好的地方安安分分做乡绅,全力培养第三代。
皇宫,皇帝悠闲钓鱼,高大人被宣来。
许是心情愉悦朝事顺遂,皇帝今日看上去比往日年轻蓬勃,见他到来,挥手免礼,亲切招呼:“高卿,听说你儿子水淹不死,来,你给朕演示演示。”
皇帝指着他心爱的鱼池。
高大人:……总觉得今日的皇帝有些调皮呢。
他恭敬道:“小儿运气是小儿的运气,臣,可没那本事喽。”
皇帝一抖鱼竿,小太监小心的接过放好。
皇帝招呼高大人:“高卿,坐。给朕细细说一说,朝堂上都是说你儿子的,说你儿子是水里小青龙转世——”
噗通,高大人跪了,脑袋一低差点儿撞上皇帝专属的五彩小马扎。
“皇上,臣不知哪个胡说八道,臣的儿子就是个普通人呐。”
普天之下,只有您家儿子是青龙白龙红龙黄龙紫龙绿龙投生的,咱没那个福分。
皇帝哈哈两声:“朕在意这个?你赶紧起来,快说给朕听,趁太傅不在,朕心痒痒好几日了。”
高大人确定了,他家皇帝这是又调皮了。
这种时候的皇帝喜欢开玩笑,不会真生气。放心了。
再三谢恩,屁股挨上半个马扎。
“此事说来话长。”
“慢慢说,朕今日有的是空闲。”
高大人一想,也是,这几日朝堂是有些太闲,不行,皇帝闲着也不是好事,得给他找些事做,哦,对了,明年,各国使团就要来……
高大人一心二用一边想着怎么对付皇帝,一边如实道来:“这得从臣那不争气的儿子到了年纪,臣的内人为他看中秦家——”
吧啦吧啦吧啦。
高大人:“那日,臣子与朋友约了福庆楼吃饭——”
“哪日?”听得安静的皇帝突然开口。
高大人一愣:“十一日那日的事。”
皇帝点点头,目光落在水面上,道了句:“那日,福庆楼还有一桩大事吧。”
啊?高大人迷糊,福庆楼,他是不怎么去的,除非同僚请。他夫人的话:家饭不如野饭香是不是?
听听,这叫什么话。他还敢去?不去便不去吧,反正存钱也很香,存私房钱更香。
第七十章 演示
皇帝:“方阁老的孙子,那日,就是在福庆楼差点儿被毒死。后来,闹上京兆府。”他歪头:“凶手查出没?”
大太监弯腰:“回陛下,没听说,好像是说凶手藏得很深。”
方阁老孙子被投毒,高大人也是听了几耳朵的。跟他有关系?呃,他跟方阁老的关系只是同僚,君子之交。
皇帝无语,这人怎么一点儿不八卦呢,还救命恩人呢,对救命恩人这么不上心?
他重重道:“救了方阁老孙子的,也是闹上京兆府的,是一位胖胖的姑娘。”
胖胖的姑娘……
高大人:“……大概,也是小神师?”
“神师?”皇帝挑眉,似笑非笑。
高大人一惊,忙解释:“臣妻爱子心切,感激那位姑娘才如此尊称,臣这听多了才——陛下恕罪。”
皇帝发出意味不明一声:“继续说。”
说福庆楼,说点心铺,说他儿子偷偷跑出去约会。
现在想起来还气,这个死小子,是没长心眼吗?两家都在议亲了,非得这个时候去私会你忍一忍就不会死。再说,按规矩这个时候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秦姗姗主动约,就说明她不是个好女孩,你还巴巴的去。怪不得人小神师说避无可避呢,可不是嘛,求着人弄死他呢。
这些瞒得住别人,瞒不住皇帝,不能瞒,不敢瞒,高大人老老实实交待,顺带没少骂儿子。
皇帝听得心里偷乐,这样的傻儿子,朕就生不出来。这高卿,啧,当年多意气风发,谁知道生个儿子这样啊。
听得甚是满足:“所以,你和秦家就这样达成一致了?”
高大人一抖,屏息敛神:“不瞒陛下,实在秦大人求臣求得可怜。且此事秦家其他人确实一点未知,那女子——”
高大人停了停,委实不知该怎么评价。
“秦大人的弟弟,观相貌看行事,真是个老实人。”
高大人都替秦家糟心,秦家同辈别的孩子,真的都挺好,偏偏出了个秦姗姗。
皇帝淡淡:“有天生的善人就有天生的恶人,就如当年的义王。”
高大人立即闭嘴,气都不敢冒了。
这是皇室禁忌呀,皇上您这么随随便便家常的提起来,臣受不住啊。
义王,按辈分,皇帝喊得他一声叔呢。是太祖的干儿子,开朝后封了异姓王的。先帝对这个不同姓的干弟弟甚是照顾,可惜,人心莫测啊,救过太祖的义王想自己坐在龙椅上。太祖在时不敢动弹,先帝病重时造了反,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帝带兵镇压。最终剿灭。
据说,皇帝差点儿死义王手里,幸好被国师救了。
国师也是因为此事才成的国师。
高大人顺便歪了下,国师当上国师就没一天上班的,这么多年,自己都没见过一面,对外统称:修炼。
义王死后,先帝让人送了篇悼文,当然不会有好话,全是骂义王狼子野心不教化,其中就说义王是本恶。
啧,用说义王的词来说秦姗姗,真是抬举她了。
若是义王为人,水沉未婚夫之后一定顺手斩杀同谋奸夫,做出两人同归于尽的假象来,这才叫天衣无缝。
提起义王已经不能让皇帝心中波动,手下败将而已。再说,因为义王才能遇到国师不是,国师,真正的高人啊,话说,今冬大旱,他是不是该去找国师求求雨了?
他转回原先的话题:“朕甚是好奇,高远彻是怎么一天两夜泡在水里,并脚下缀了大石淹不死的?高卿,你给朕演示下。”
高大人:莫不是想换个鸿胪寺主官吧?您想就直说,谁还霸着不还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于是高大人相商:“让犬子亲自给陛下演示演示?”
又不是他落水,他能演示个屁哟。
儿子你上,你年轻,火力旺。
皇帝就哈哈哈笑起来,他就讨厌那些将儿子当眼珠子护得紧紧的人,儿子什么的,敢坑爹他就敢坑儿子。
高远彻被紧急传召入宫,还以为他爹出什么事了,结果他爹好端端的,等他跪见了皇帝,他爹和颜悦色的指着鱼池:“去吧,给陛下看看你是怎么浮在水面上的?”还贴心的指路:“从那边下,有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