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军眼里露出崇拜又怀疑的光。
汪秀华担心儿子不会做,又不舍离开两个受伤的女儿,急得身子转来转去:“小香怎么还没回来?”
跑步声传来,钱蕙香运气好,覃医生这会儿没事做,一听立即带着医药箱跑着来。他不信,断腿?还是两个人都断?这是两人一块绊石碾子了?
进来点个头,看炕上疼得脸变形的两人,急忙把手洗了去摸,摸完不由来了句:“这断口,真齐整。”
纯粹的夸赞。
郝灵:“那是,你叔我这腿,练过的。”
覃医生:……我不是问这个的意思,你是显摆啥?等等,你意思是——
汪秀华狠狠一拐,还嫌不够丢人?
“覃医生啊,兰儿和心儿的腿?”
覃医生痛快的拿纱布和他正好今日削好的木板,抢秋难免受伤,本来是为不小心割到脚的人准备的,正好派上用场。
覃医生一边正骨一边忍不住的夸:“这断口,太好了,拉正也好拉,位置也好,咔嚓一对什么事没有。”
郝灵:“要不姜还是老的辣。”
覃医生想笑:“行了,养个一百天,别乱动别错了骨就行。”
钱蕙兰钱蕙心疼得满头是汗,还问:“要那么久啊?能不能快点?”
覃医生:“想以后变瘸子?”
两人不说话了。
覃医生收了钱走人,心里疯狂猜,出了啥事要大队长下如此狠手。
钱家郝灵又想下狠手,巴掌高高举起,钱小兵使劲缩脑袋。
郝灵气怒:“你做的狗屁玩意儿!”
钱小兵嘟囔:“我娘就是这么做的。”
汪秀华:不接这口锅。
钱小军冷嘲:“哥,你下毒了吧?咱娘啥时候做这种黑漆漆的菜汤子。”
钱蕙香盯着黑乎乎的汤发呆,不敢吃。
汪秀华只觉操不完的心:“行了,我去做。”
郝灵一抬脚把钱小兵踹过去:“教他。”
钱小兵不服:“我一个大老爷们儿——”
“屁都不会放。”郝灵瞪着眼:“家里躺下俩,工分不挣了?粮食不分了?年猪也不够香了是不是?我和你娘得下地吧,家里就你最大,你不做饭谁做?”
钱小兵想说这是娘们儿的活,可他娘必须得下地,抢秋啊,谁也别想偷懒,且他们是队长家得做表率,俩姐姐都动不了还得人伺候,妹子还小只能专门伺候人。剩下自己和弟弟,谁做?
他说:“我也下地啊,让小军做。”
钱小军冷笑,才要说你下个屁你就知道跟在人家屁股后头闻臭屁,他老子发话了。
“小军下地,挣十工分。你自己选,要么给我挣够十工分,要么,挣个八工分把一日三餐准备了。你选吧。”
钱小兵傻眼,一时分不清哪个更轻松。
十工分,那就是别人把玉米棒子运到地头他一担一担不停歇的挑到场地上。一天下来,肩膀头子上的肉磨烂。八工分,就是在地里掰棒子再运到地头,也累。
他想说,两个都不选,这两天他也下地掰棒子了,时不时跑个腿干个别的也能挣七分。
可老头子今天不对头,他怕断腿。
“我、我做饭。”
万恶的封建大家长。
钱小军也震惊:“爹,我挣十工分?”
要不要儿子脱了给你看看咱身上几两肉?
郝灵慈爱的看着他:“小军呐,你是好孩子,爹是器重你啊,爹要把你养成顶天立地的汉子呐。”
嗯,聪明是够聪明,就是脑子不太正,趁着小,好纠正啊。
“以后家里的大梁得你来挑啊。”
就凭只你一个勇敢跟董成林斗,爹爹都要好好培养你啊。
钱小军一个哆嗦,爹,别看我,我怕。
钱小兵没嫉妒,这种鬼话他才不信,他爹今天受什么刺激了?
他不由去看钱小军,他也知道,这个弟弟比他聪明。
钱小军不看他,早看不上这个哥了。今天的事他也琢磨不透,不过他知道,这俩蠢姐终于消停了,至少能消停一段时间。
这时,钱蕙香细声细气的问:“爹,我干啥?”
郝灵看她,九岁的小姑娘细眉细眼的,现在看着就秀美,长大了更好看,不然成了富翁的董成林娶她呢,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什么便宜都被他占了。
说来钱力民自己就长得好看,十里八村一枝男人花,别看年岁大了,真认真比,年轻小伙也比不过他。那叫一个俊朗英气硬挺亮堂,放在后世那就是银幕上的硬汉明星。
汪秀华长得也不差,两人生的儿女颜色都出众,村花村草妥妥的蝉联。
郝灵对着小姑娘露出凉水冲出来的大白牙:“学校放假不就是让你们抢秋的?下地掰棒子去。”
钱慧香一呆,乖乖点头:“我知道了爹。”
放假回来她也去掰了,跟着汪秀华,汪秀华怎么忍心让她多干,做一会儿就撵回家。可眼下,她听出了爹的意思,不好好干,不多多挣工分,小心你的小细腿。
钱蕙香腿骨发疼,不知道是不是要长个儿拉扯的慌。
汪秀华听着不对:“兰儿和心儿可不能动弹,谁在家伺候她们?”
第五百零六章 不叫休
郝灵不悦:“又不是坐月子伺候个屁,一条腿断了不是还有另一条?下地前让她们尿干净,半天还憋不住?”
汪秀华一噎:“老头子,你——咋这样说话?”
郝灵:“谁是老头子。做饭去,把肉给我做了,累一天都不知道心疼人。你们仨都去,给我烧热水去,吃完饭好好洗个澡,浑身都是棒子叶。”
惊呆?啥?烧热水给你洗澡?挺大个汉子不是一桶凉水冲下来就妥?
郝灵才不管他们什么表情,撵着人各自忙活。
她溜达到姐妹屋门口,站住脚问:“疼不疼?”
两人都不理他。
郝灵就笑:“你们猜猜,两条腿一起断会不会更疼?”
钱蕙兰忍不住,仗着自己是长女面子大,问:“爹,你这到底是干啥?不说一句就打断我们的腿,你这是——犯错误。”
郝灵奇怪:“谁说没说一句?我说了,谁敢出这个家门就打断谁的腿。你们非得不孝敬,非得跟我顶着干,你说你们急什么急,停个脚就那么难?当老子踹过去不费力气?”
两人都气哭了,钱慧心:“你这是独裁,是霸道,是封建大家长作为。”
郝灵笑了:“告我去啊,叫公安来啊,只要公安同志说一句孩子不用听家长的话,家长对孩子没有管教的责任,我才懒得管你们两个不要脸的。”
两人顿时脸一青,又涨红。
郝灵轻蔑:“要嫁董成林?行啊。”
两人一喜。
“比啊,比出来谁更贱,我亲自把她送到董成林炕头上去。”
两人脸一黑,又煞白。爹眼里她们成了啥?
“成了啥?成了啥都是你们自己愿意的。”郝灵嘴毒来一句:“也就猪配种有这个不要脸的劲儿。”
这话多难听,两人都要晕过去,可腿疼着呢,耳朵灵光,把这些字一个一个都听清楚了。要死的难堪,一个把嘴咬破了,一个把手掐破了。
郝灵转身,扫帚打过来,汪秀华眼泪扑簌掉:“你个要死的,哪有这样说自己女儿的。”
郝灵:“村里人不都这样说?知青倒是说得好听呢,花啊蝶的,你觉得他们是看得起她们?反正我的女儿是不能这么没脸没皮,大不了两条腿都打断。要是这样董成林还来娶,我就把董成林两条腿也打断,养他们一辈子做恩爱夫妻。”
汪秀华:“你不也看着他好?”
“那是以前,现在他就是条狗。”
钱小军出来提水:“爹你可看清了,我前头以为你老眼昏花呢。”
看,一个个教的,没大没小没权威。
郝灵给他好脸:“以后你才能发现你爹我多英明神武。”
钱小军又一个哆嗦,寒流提早来了?
汪秀华把钱小兵糟蹋的菜重新回锅,好歹弄得像样,大肥肉片子卷着黑边,郝灵伸出去筷子又收回来,看钱小兵:“明天再是这样,我就抽烂你的腿。”
钱小兵不干了:“爹你搞独裁是吧?我又从来没做过能做熟就不错了。”
“做熟?这叫糊,有毒。”
“那你别吃。”钱小兵气呼呼,几筷子专夹肉往自己嘴里塞,嚼得吧吧响,满嘴流油,还挑衅的看他。
气氛不对,钱小军不动声色的拉开和他的距离。
钱蕙香也往后坐了坐。
郝灵放下了筷子,笑了。这熊样儿,钱力民也敢说教得好?
钱力民在旁边一脸羞愧,自我安慰说,这是什么时代这是什么地方,在村里,这样的就算不错。
可郝灵觉得很不好,这种臭脾气,这种没大没小没教养,还有这种恶心人的吃相,她是来做任务不假,可不代表她非得受着,让她受着,你有这个本事?
汪秀华觉得不对,可没等她想出来哪里不对时,自己跟前满满一碗菜汤已经飞起来砸向对面,汤汁飞溅,瓷碗碎成几瓣从钱小兵脑门上掉下来。
钱小兵惊呆,嘴里还塞着肉片子,满脸的汤水菜叶,接着一股热流淌下哗啦钻他脖子里,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