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就是一副死样子,不如不醒。”郑头发恨,不知对谁。
郑婶子瞪眼,不是当着人面,估计脱鞋就砸过去了。
郝灵伸手,探了探额头,身体没毛病,那就是心理出问题了?
“等他醒,我再看看。”
不当自己是外人的在床边凳子上坐下。
老爷子带着郑老爹去院里,望天的望天,望地的望地。
郑婶子上前看郑兆棉。
小何和盐阿郎在门口,蹲着。
真把自己当小动物了。
郝灵低声问郑头:“一点线索没有?”
郑头苦笑:“长青书院,连我们大人去都得先投贴。”
言外之意,他发现了什么,或者怀疑什么,但,进不去。
郝灵便问:“长青书院很厉害?”
郑头点头:“除了国子监,太学,就数着它了。”
迟疑了下,道:“是八月十五那事,那两家给的恩典。”
说完不好意思的看着郝灵。
自家得了这么大好处,只分给郝灵一点银子,人家还没要。
郝灵浑不在意:“这些对我没用。”问:“真是自己撞的?”
郑头是内行,儿子一回来恨不得扒皮检查,沉痛道:“看伤口,是撞的,自己撞的还是别人推的,得看现场。”
现场进不去。
最好是问他自己,可郑兆棉拒不配合。
郝灵便问:“他们在学院如何?”
郑头摇头:“一月才能回来一次,这是头次回来。”去了不到一月呢。
有外地的,一年才回一次呢。
一时无言,很快,床上的人睫毛翕动,要醒快来。
郑头如临大敌,唰的坐过去,按住他两根胳膊。
郑兆棉睁开眼睛,眼里一片死寂。
绝对是受刺激了。
郝灵试探着问:“棉哥儿,你怎么了?”并不报以希望。
对爹娘亲人都不说,遑论她这个陌生人了。
一股苦涩的药味飘进来,郑兆枫端着碗进来,紧张的看着弟弟。
郝灵看了眼,有些失望,虽然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离着郑兆棉差远了,大概,郑兆棉的基因开了光?
郑兆棉一动不动,郝灵奇怪问他:“你不是要撞墙?”
屋里屋外竖着耳朵的人们:……
郑兆棉没理她,大概心里觉着她傻吧,没见他被按着胳膊?且他也没多少力气了。
但小孩子泛起倔来总能找到如愿的手段。
就见他腮帮子动了动,郑头眼一厉,手指铁钩一样捏开他两颊。
又气又恨:“出息了,老子讲犯人的事你就学会了个咬舌自尽?”
咚咵咔,两个老人家奔进来,眼里全是凶光,蒲扇大手抬起来,愣是落不下去。
这要搁郑兆枫,早一巴掌呼头上了。
郑兆枫:……
郝灵脸靠近,小少年的眼睫毛根根分明,又黑又长。
啧,真好看。
“你不想说是吧。”
小少年一动不动。
还是个孩子,郝灵也不想逼他。
道:“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郑头心里啊,你就这样?做个法呀。你不连藏了多年的尸骨都能看出来?你倒是看看他心里埋了啥。
郑头一根手指卡在他牙中间,要灌药。木棉花似的小嘴哟,撑成柿饼子了,郝灵怪心疼。
不由道:“哪这么麻烦。”
伸手在他耳后捏了几下,人就睡了过去。
这一手不错啊,要不是时机不对,郑头都想请教。
他招呼郝灵到院子里,盐阿郎下意识跟着郝灵,郑头给小何一个眼神,猫就把狗拽走了,汪汪汪,喵喵喵。
院子靠南墙边用砖头垒了个镂空的矮花池,夜色里里头菊花黄的白的开得正旺,有几杆光秃秃被剪过的样子,杆粗壮实,应该是摘了泡水喝或者吃的。
小婵才给她做了菊花宴,郝灵试过点名要她做菊花鱼。
郑头往花池根一蹲,郝灵不外道也要蹲,半路默默改成坐在砖围上。
小肚子它有自己的想法。
老大个男人一脸愁,不苦,很凶,不愧是世代干这行的,时时刻刻带着杀威棒的杀气。
“我家棉哥儿不爱惹事。”郑头道。
郝灵点头,是呀,那孩子睡着的模样多乖巧。
“也不是胆小怕事的。”
郝灵再点头,嗯,眉目舒展,自有磊落。
郑头叹着气道:“跟家里一个字都不透露,一个劲儿的寻死,这是惹上老郑家八代加起来都惹不起的人了啊。”
不知怎么的,郝灵脱口而出:“也未必,套麻袋——”
郑头眼神诡异。
我在跟你说我儿子,你却跟我说套麻袋——你是套谁麻袋了?
这话里有事儿。职业的敏锐告诉他,但现在他一点都不想问。
他接着道:“出了什么事,我大概也能猜到。”
嗯?
郝灵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
郑头一时难言,咳了又咳。
第三十九章 棉哥儿
只能道:“棉哥儿长太好,他哥哥我能托人去远些的学堂,他,我是不敢让他离开我罩的这一亩三分地的。”
郝灵似懂非懂。
郑头心道,你不是神婆嘛,不应该什么都懂?
面对的是个小姑娘,郑头为了儿子,只能硬着头皮:“有些公子哥,喜欢——”
后头的话只能意会。
半天,郝灵恍然大悟。
不怪她反应慢,实在星际时代,人和兽都能合法结婚,同性算问题吗?
“你看他那个样子,棉哥儿最介意别人关注他的相貌了。他小时候被个二流子摸了手,把手洗下一层皮来。”
郝灵:“那二流子后来?”
……你就关注这个?
“咳,得罪人,手被打断了。”
两人面面相觑,彼此心知肚明。
郝灵道:“那你意思——”
跟我说这么多,关乎美丽孩子的小秘密,有些不太合适吧。
“我想,你帮我请请你师傅。”
啥?我就在你跟前呢!跟你一块蹲呢!我都如此屈尊降贵了!
郑头唉声叹气:“没别的法子了,人平安回来就好,我给他退学吧,以后……不出家门就是。”
咬牙切齿:“我好歹是个公家人,不信对方真敢找上门,大不了,上次的人情——”
说罢,不好意思看郝灵:“还是承你的情。”
郝灵摇摇头,她真不在意那个。
“我听你婶子说,以前有个小孩,看到死人吓得掉了魂儿,是师婆婆给叫回来的,那小孩醒了后压根记不得那事了。”
郝灵明白了,大约是催眠?
“忘了吧,让棉哥儿把书院的事全忘了,以后安安稳稳在家呆着,等他长大了,就好了。”
郑头心里发狠,不信关他到三十四十,还遭人惦记。
催眠嘛,她就可以做,但这个法子——
她不由问:“假如真找来呢?你家祖宗八代加起来也敌不过呢?”
郑头:……这实在闺女,用不着我说啥你信啥。
假如棉哥儿遇上的,是用了人情也摆脱不了的……那可是长青书院,里头的人……
郑头脸色很不好看,看上去更凶了。
“那是棉哥儿昨日的衣裳?”突然郝灵抬手问他。
郑头顺着望去,屋檐下搁着一个竹筐,一条白色在上头搭着,在夜色里很显眼。
底层人家,谁穿白啊,洗太多料子会坏的。
长青书院的学子服,是白色的。
“是,你婶子没来得及收拾呢。”儿子寻死觅活的,心多大才惦记洗衣裳啊。
郝灵起身,慢慢走过去,院子里铺的是石砖,刻着横纹竖纹,倒不打滑,还有石墩子随意放在不挡路的地方。看那花纹和质地,祖传的吧。这样的人家,偏偏出了读书的苗苗,一出俩,不容易。
要爱好苗苗,有法为证。
踩了青苗还要赔钱打板子呢,采了她的小木棉花——
等等,怎么就成你的了?
郝灵:保护花朵,人人有责。
白色衣裳,经过一天一夜血迹仍旧刺目,这是美丽孩子的芬芳——咳咳。
灵灵灵:“现在你就跟个变态似的。”
郝灵:“谁看见美好的事物不开心呀。”
还有一根束发用的头巾,也是白色的。
啧啧,白色啊,多显俊呢。尤其美丽的小孩,穿一身白,最能激发某些黑暗人性。
白色头巾干枯的血色蜿蜒,郝灵握在手里,脑海中画面闪过。
“小模样挺勾人。”
“不入流的小吏之子罢了。”
“他家敢。”
“让哥哥快活快活。”
“叫呀,他们敢听见。”
“性子挺烈。”
“想死呀,死了哥哥也不会放过你。”
嘭——美丽小孩悲怆而决绝的撞向大树。
呼,幸好是大树。
郝灵手指松开,头巾滑落。
不—会—放—过—你。
好的呢。
她转身对郑头一笑,郑头一头雾水。
“你师傅——”
“先等等,我有话对棉哥儿说。”
恩?
难道真“看”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