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大总管听到里头传来一道洪亮的质问,犹如撞钟。
“我娘呢?”
来大总管怂怂的缩了脖子。从头到尾,他就听见了两声吼,全是盐阿郎的。少年好胆魄。
皇帝又疼又心虚,靠着左相站起来,强撑帝王的尊严:“你娘在生你的当日,难产过去了。”
盐阿郎气喘如牛,捏着拳头上前两步,几乎与皇帝脸贴着脸,眼珠子要瞪出来,上头红血丝越来越多。
皇帝不动如山,任他释放狂怒的气场,凝目看回他。
左相有些抖,这父子相见,怎么弄得天崩地裂?
飞快瞟眼自己儿子,却见自家儿子俊美仙颜冷成雪山。
好吧,自家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
卫弋久久回不过神,郝灵悄默默对他耳语:“放心吧,你是你爹的儿子。”
卫弋猛回神,甚是无语,我从来没怀疑过这一点。
状元郎声响起:“我娘呢?”
大抵这句话是做儿子的对做爹的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也是让做爹的最心绪复杂的一句话,三个字,说明爹怎么也不如娘。
同样没出现在儿子的生命中,见到爹,首先问的就是“我娘呢”,他就想知道,若先见到的是娘,他会不会问一句“我爹呢”?大概不会这么着急。
“我娘呢?”左相久久不回,状元郎越来越冰冷。
皇帝和盐阿郎还在比斗眼,卫弋郝灵摆明了作壁上观。
左相心里叹气,陡然苍老,沧桑着道:“你娘,在生你那日,难产去了。”
状元郎第一时间不信,你特么找个借口也别照搬别人的,一字不差啊。
可这就是事实真相。
郝灵好心解释:“你娘,还有你娘,是一对亲姐妹,先后怀孕,同时生产,呃,里头有些缘故才造成的难产,你们同一日出生,是亲表兄弟。”
卫弋:啊……
两个表兄弟:……
一对亲姐妹,再算算他们的年纪和俩老头的年纪——
嘭——状元郎的拳头砸到左相脸上,左相捂着脸向后倒。
嘭——盐阿郎的拳头砸向皇帝的脸,皇帝架住了拳头没架住力道,护着脸向后倒。
嘭——
御书房的门板飞了出去,哐当落地木屑纷飞。
来大总管一个哆嗦,猛的转身,就见气势汹汹的盐阿郎大步踏来,手里拽着小大师,昂首挺胸,走出一片火海。
两人之后,状元郎冰冷着一张脸也踏步出来,走出一片冰海。
来大总管又一个激灵,急忙跑进去,跟卫弋擦身而过。
“这是怎么回事啊。”来大总管见到里头情景,大惊失色,又不敢声张。
卫弋一句:“没事。”匆匆追了出去。
来大总管扑进去,扶住皇帝,皇帝摆手示意无事,再去扶左相。
皇帝有武功底子在身,还好,可怜左相一个真正的文人,又这么大年纪,这一拳砸的,真是心都碎了。
来大总管忍不住问了句:“怎么样啊?”
不敢问皇帝,问的是左相。
左相老泪一落:“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来大总管偷偷觑皇帝脸色,很难看,得,这个也没得解释的机会。
只好道:“孩子还小,得给他们时间,让他们自己转过弯来。”
十八年的苦啊,尤其小主子,真正自己长起来的,若是别人,猛一听自己亲爹是皇帝或者丞相,早乐得找不着北,哼,那叫没出息。咱家孩子这样,叫做硬气,有骨气。
人还没认回来,来大总管已经自家孩子看哪哪好。
这时皇帝抱怨:“以为郝灵是个机灵的,也不给他俩解释解释。”
解释了,一张口就是“两个有妇之夫”,这是解释吗?这是火上浇油!
孤儿,养子,一下成了奸生,能不挥拳头?
盐阿郎怒火万丈回了家,幸好路上是卫弋驾车,不然他能让马飞起来。
状元郎被卫弋拉着一起到小院。
两人被按到桌子旁边坐下,一火一冰,空气都爆炸起来,小婵和栗书生终究没敢上前,还以为今日进宫有赏赐呢,这是出什么事了?
卫弋郝灵也相对而坐,卫弋看看这个,这个面通红,看看那个,那个脸冰冷,只得看郝灵,无声动嘴。
“究竟怎么回事?”
郝灵在反思,是不是自己的开头不太合适,反思过后,换了开头。
“咳,你们的爹娘,是真爱。”
唰唰,两人同时投过视线来,都不友善,讽刺谁呢?俩糟老头子。
郝灵丝毫不在意。
“原本,你爹,是要给你娘名分的。”对左边。
“你爹,也要正式娶你娘过门的。”对右边。
“可是,你娘,你娘,她们姐妹不愿意。”
两人眼神渐渐和缓,却仍是怀疑。
郝灵便叹气:“这个时代,委实对女子的束缚太多。你们的娘,是商家女,这个商家,是她们的姓,同时也是她们的身份。”
忽然,灵光一闪。
卫弋惊讶:“难道她们是二十年前天下第一富,商家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兄弟
二十年前,一代富商传奇商家,突然消失。
商家,世代经商,多少代积累下来的财富可谓惊人。
可惜,人有旦夕祸福。
最后一位家主商老爷,行商途中发了急病一下去了,商家只剩一对姐妹。
大的姐姐才十三,小的十一。
家里没了男人,犹如没有守护的肥肉,谁都想咬下一块来,包括下头的管事掌柜、族里的叔伯兄弟、生意场上的对手伙伴、当地的豪绅、甚至官府。
不少人打着强娶姐妹瓜分家产的主意。
两姐妹当着族人的面,在官商两道的见证下,对祖宗牌位发誓,此生不嫁只招婿,商家,她们来传承。
一句话说得简单,但里头多少腥风血雨和惊心动魄,两人互相鼓励和努力,愣是将商家的生意支撑了下来,可见两人也是经商的天才。
但两人出落的越来越好,大的倾城小的倾国,这样的姿色,便是没有钱财也要引无数人垂涎争夺,加上商家的家底,更刺激的有些人铤而走险。
生意被挤兑,生命被威胁,敌人渐渐联手织成大网,姐妹俩独木难支,用了商家祖上留下的一条暗线。
没人知道,商家祖上和开国皇帝是有交集的,商老爷的爷爷,暗中支持了太祖许多银钱,还借着走商的便利帮太祖做了不少事,也就是说,大桑建朝,是有商家一份功劳的。
但不知为什么,商家没受太祖的封赏,不声不响不言语,继续做着商人的本行。
这份人情便留了下来。
或许,那位商家家主早预想到今日,留着人情只为保住商家血脉。
人情是皇帝欠的,这份求助也便通过特殊的渠道直接送到如今的皇帝面前。
那时皇帝还年轻,彼时正心情不好,收到求助才想起,对,自家还欠了这份人情呢,太宗提过这事,正好出去散散心,干脆微服去了。
带着的人正是左相。
商家所在离京城并不远,走远了大臣们也不会同意。两人就扮做普通人的样子偷偷去了商家。
一见之下,皆是沦陷。
那时,左相年过四十,长得好保养好,满腹经纶,正是一个男子最富魅力的时候。
而皇帝也二十多岁,英俊挺拨,气势摄人。
两位商姑娘已成老姑娘,实则不过二十出头。
哪个少女不怀春,尤其在她们落难时候两人突然从天而降,一出手便缓解了她们的处境。
都是有才有貌有眼光有见识的人,惺惺相惜引为知己,再进一步,天雷勾地火。
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全发生了。
姐妹俩都有了孕。
两个男人便要将人接回去,可人家姐妹都是有主意的,越过他们俩,直接做了决定。
如果两个男人愿意,她们的孩子就是商家人,以后继承商家。
如果不愿意,哪个愿意留下孩子,哪个孩子继承商家。
如果两人都不愿意,好吧,她们商家必须要有一个继承人,你们商量着办留下哪一个吧。
把两人气乐了。
那时谁也没想到后头会发生什么事,两个男人心照不宣的先把人哄高兴随你们想怎么安排都行,孩子嘛,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商家需要继承人,他们还能护不住商家?
但人生有意外啊。
皇帝老往宫外跑,皇后能不起疑?左相老是不着家,左夫人能不出手?还有对姐妹俩仍旧不死心的对头。
几方出手下,姐妹俩没到正日子便同时生产,结果……
盐阿郎磨牙:“仇人是谁?”
状元郎同样的问题。
郝灵:“是谁也都被他们收拾掉了,不用你们去报仇。”
“左夫人还活着呢。
”
两人同时道,状元郎唰的看向盐阿郎。
盐阿郎不自在咳了声:“我给我大姨报仇。”
状元郎:“我亲自来。”
卫弋:“你们大概不会有这个机会,左相不会让你们担上杀害长辈的恶名。”
顿了顿:“活着未必比死了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