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丢进水了里吗?秋天的水,凉进骨缝里,等到了冬天,这水能凉进人骨头里凉进人心里,捞出来,眉毛头发立即结成冰,衣裳一抖,全是冰渣子,脱得晚一些,就要冻成石头连着皮往下撕……
盐阿郎思绪沉沉浮浮,想了会儿没用的,才想起先前的事——他被胖丫头坐在腿上打!
这是杀人抛尸了?
呸,等爷爷杀回去——
“你醒了呀。”
恶魔的声音响在脑袋上空,起伏的身体一顿,嘭的一声,又是一阵钻心疼。
郝灵丢下他的腿,走到他脸上面,笑眯眯的眼眸:“既然你醒了,起来自己走吧。”
愣了几秒钟,盐阿郎才反应来,原来,自己不是被丢水里,而是被这女土匪扯着腿在地上拖?
怪不得身下这么凉!
这女土匪是不是人?
管她是不是人,郝灵是真心想将人带回去的。见人对她怒目,忽然又闭上眼,她理解的点头。
“好吧,还是我带你回去吧。”
盐阿郎又有了在冰凉的水面上沉浮的感觉。
他嘶哑出声:“你想做什么?”
郝灵回头笑道:“我观你根骨好天资佳,正好我缺个跑腿打下手的小弟,反正你也活不了几天,不如跟着我混,不定我善心一发给你续个几年命。”
盐阿郎大怒,这傻丫头张嘴气死人,你才活不了几天,小爷我活蹦乱跳精神佳,比江山还要万年长。呸,世道真新鲜,衙门才打了一窝拐子,这拐人的就出了新花样?
被拖着死狗一般,盐阿郎暗暗积蓄力气:“你真是那神婆的徒弟?你也会驱鬼叫魂?”
郝灵不回头道:“我才拜师两天,还没学呢,不过,以后我一定是最好的——神婆。”
盐阿郎听出她最后的郁闷,怪笑起来:“还是最年轻的神婆。”
“最胖的神婆。”
“最能吃的神婆。”
“最跳不动的神婆——”
少年叨叨没完,郝灵终于一怒,手里狠狠一摔,又是一阵剧痛传来。
“够了你——”
盐阿郎腿脚得自由忍着痛呲溜一下爬起来佝着腰几步窜到胡同口一拐没了人影儿。
郝灵眨眨眼,跑了?
哼哼,跑就跑,要死的又不是她,她才不着急。
只是——
“喂,小孩,过来。”
离着近的一户门口,正好有个五六岁模样的男孩子坐在门槛上好奇的往这边看,听郝灵叫她,也不怕人,不出声,直勾勾看着她。
郝灵摸出一块糖来,这是她塞在袖子里安慰寂寞的嘴巴用的。
小孩把手指塞进嘴里,呲溜。
想了想,郝灵走过去,把糖放到他鼻子下边,小孩下意识的仰头去含,手指头还在嘴里放着呢。
郝灵笑笑:“剥了皮吃。你告诉我方才跑掉的那人是谁,我再给你一块。”
糖吃进嘴里,浓郁的甜味,小孩觉得已经拿到好处不会白提供答案。
“盐阿郎,小流氓,大人小孩都得防。”
哟,这是被编成顺口溜了,人物啊。
郝灵又给一块糖,院里有大人声音尖刻:“狗子,被人拐了去,赶紧给我进来。”
小孩握着糖,看郝灵一眼,灵活的掉转屁股往里去。
郝灵不以为意,走出几步,听到院里有小孩哭声传出,摇了摇头。
那大人早在院里看着了,她拖拉盐阿郎一路,多的是人看热闹,没一个开口解围,可见那小街痞多不招人待见。而那个喊狗子的,早瞧见一切,自己问小孩的时候不开口,不怕孩子被抢走,孩子拿到糖了才将人喊进去。啧啧,抢孩子糖吃,还是人家的合法报酬,这个大人做得哟。亲妈。
郝灵盘算着小何来时问问这个盐阿郎是谁。她说的可没一句假话。这盐阿郎稀奇的很,体内竟有灵性,只是可惜那灵性不驯的很,四处乱窜,他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对嘛对嘛,自己只是动了救人苦难的恻隐之心,才不是想抓只小老鼠来消遣。
他那种情况,若是以往的自己,一根指头点个灵就好了,可惜现在实力大跌,暴揍一顿都没见丝毫效果的。
一顿不成,只能多揍几顿。既救了人,又给了自己不懈怠基本功的机会,多好。
他怎么就不配合呢?
郝灵摇摇头,砸吧下嘴,活动过量,饿了。这是午时过了,还不挨黑,这会子,去哪里填嘴?
茶楼呀。
茶楼里可不止喝茶,有些点心小菜的,听说书的说上一下午,可不到晚上的饭点了嘛。
郝灵找准了人气多的方向,脚下的路越走越宽,果然走到大街上来,找着挑着茶幡的地方,踱步进了去。
光被挡了,伙计一抬头,看见这号人物,才张口,眼前一锭雪白可爱的银锭子,立时咧开大嘴唱:“客观,您楼上请。”
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郝灵老神在在上了二楼,听伙计报名,点了茶水点心,从内开的窗户往下瞧。
一楼蓄了短胡子的说书先生正说到慷慨激昂处,手里一把折扇当枪又当刀,刺来砍去,好似是什么两员大将阵前交锋。
郝灵嗑着瓜子,瓜子皮雪花似的落在桌上碟子里,没有一片留在外头,往大堂门口处张望了眼。
有人跟踪她。
总不会是图财图色,那有理由跟踪她的,只有一户人家。
昌平伯府。
看来刘氏回去没少担惊受怕吧。
袁元被关在小院里除了两个下人多年无人问询,走失那天,刘氏去见了她一面。
袁元自闭,在刘氏面前宛如木头,但她的大脑忠实的记录着一切,刘氏在她面前又哭又说,哭她的无奈,说她的委屈,好似袁元不消失她这个亲娘便没法活下去一般。
不知道自己把自己封闭起来的袁元究竟怎么想,但在郝灵的火眼金睛来看,无非是作恶的人非得把过错推在别人身上求自己解脱。
因此,郝灵认识刘氏,知道刘氏认识这张脸,所以她果断进去,吓她个出其不意。吓死不至于,能让她睡不安生算是为袁元出小小一口气了。
星际来的郝灵没有这里生恩养恩大于天的想法,郝灵是她生的,可也是她养废的,更何况,在袁元大脑更久远的记忆里,刘氏凭袁元得的好处更大。
她不要袁元,那么,袁元带给她的也该一并还回来。
郝灵推开空空的瓜子碟,日子长着呢。
消磨小半天功夫,郝灵才慢慢下了楼,被伙计热情的送出门,请她下次一定再来,还说明天会说姑娘们最喜欢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郝灵也热情回应一定一定,准确无误的门前遇上下班的小何。
小何看到郝灵眼睛一亮,自然要结伴而归。
身后的尾巴仍跟着,小何警醒回头,尾巴不敢再跟。
第十五章 找上门
小何严肃:“你是不是又在外头大手大脚花银子了?”
京里有那么一些人,最爱盯露财的单身人士,或偷或抢,每月都能收到这样十几桩的报案。
郝灵避而不谈,与他打听:“你知道盐阿郎吗?”
噌,小何一蹦三尺高,像遇到狗的猫似的弓背炸毛:“那个泼皮,原来是他!”
又磨牙:“敢跟踪良家少女,我这就拿他进衙门。”
哟,这反应,熟人呀。
“不是不是,不是他,盯着我的是个女的。”
小何不信:“那不是个好东西,说不得是他找了女同伙来讹你银子,或者,他自己扮的女人。”
郝灵:……
解释不清了。
跟着骂:“对,他不是好东西。”
得人赞同,小何舒服些,跟她说起盐阿郎:“滚刀肉一块。谁也不知道他家在哪儿,可能是个孤儿吧,几条胡同里乱窜也不见人管。他混得很,别人多看他一眼都要咬口肉下来。”
说着脸色扭曲,手摸上大牙:“小时候没少跟他干架,托他的福,门牙打掉了,幸好是乳牙,三年才长起来。这死畜生。”
一字一磨,可见掉牙的仇恨结得有多深。
不能不深,他娘气得天天嘲笑他以后再也长不出门牙来,说不上媳妇,天知道那三年里他哭了多少场。
郝灵便知道,小何是被压着打的那个,更想要盐阿郎了。
但此时不好再提。
小何送郝灵回家,还是不敢进院,见她进门就跑了。郝灵绕过影壁,一阵花香袭人。
是桂花香。
满院子花枝摇曳。
一拍脑袋,对哦,约好了今天送花的,起床一顿气,忘了。
师婆婆在门口站着,似乎忙了一会儿了,小婵也在,两袖挽得高高,额上有汗。
见了她,师婆婆阴阳怪气:“自己丢下烂摊子,让别人收拾。”
郝灵不以为意,扫眼花木扶苏错落有致的小院,开口:“咱家太小,不然把前后左右都买下来扩一扩吧。”
师婆婆才想骂她败家,忽然想到她手里的银子不就飞快花出去了?便道:“你出钱。”
郝灵毫不在意:“我出。”
师婆婆隐隐高兴,吩咐小婵:“去谈。”
小婵:“是。”又对郝灵道:“小姐,我这就给您做饭去,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