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下来,她以为自己和秦祀至少已经可以算是朋友,不料,在他眼里,自己和初见的时是不是没有任何区别?那时候,对这种凉薄嘲讽的话语她可以忍受,现在,却觉得像是被什么尖锐的刺扎了一下。
脱口而出的一瞬间,秦祀就后悔了。
可是这段时候里,那种无端而来的烦躁与迷茫死死掣肘着他,让他无法说出任何服软或者后悔的话。
他从小无父无母,无亲人无朋友,不知道该怎么接近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敛起自己身上的尖刺。
这一刻,说不清楚到底是鹿念还是秦祀的脸色更白一些,他唇动了动,无声的发出了几个音节,却始终没有说出什么,在她沉默着扭头跑开之前。
他们之间第一次不欢而散。
毕业考试在六月份,五月份报志愿表,对于小升初,不少都是家长一手决定的,小孩子没有发言权,可是,对于秦祀而言,陆家根本不会过问,想报哪里都由他自己决定。
他填完了那张单子,沉默的交了上去,奇妙的竟然没有半点犹豫。
最后见的那一面,她说话时的模样,最后跑开时的模样,那双泛着泪意的眼睛始终在他面前挥之不去。
他后悔了。
有生以来,秦祀第一次后悔,伤言如刃,说出的话也不能收回,他不想看到她那种模样,他无父无母长大,孩童时代遭遇过毒打和辱骂,挨饿,挨冻……把一颗心磨得又冷又硬,那些折磨却都没有那双眼睛一样,能让他如此难受。
秦祀填那张单子时,他原本以为,是她在逼他。
可是,写完最后一个字时,他悲哀的发现,他下笔如此顺畅,心违背了他的意志,拉着他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低年级先放假,鹿念再去学校领期末考试的成绩单时,路过了这一期的毕业红榜,她放慢了脚步,终于还是在红榜前站定,她一眼就在录取榜上看到了秦祀的名字,非常靠前的位置,录取是安城附中。
她睫毛动了动,没说什么,像来时那样离开了。
可是,接下来,那年夏天,还发生了两件事情。
因为校区扩建的原因,从那一年开始,安城附中小学部和中学部开始正式分开,小学部留在远处不动,而初中部转到了原校区大概一个小时车程的新校区。
“我会住宿。”离开前,秦祀对她说。
他从没有主动找过她,唯一的这一次,说的就是这句话,这不是在请求商量,更像是一个通知。
鹿念没有说什么,他也一样,远远说完那句话后,便离开了。
住宿,离开陆家,和原书里三分之二的轨迹依旧一样,不过,他念的学校到底还是变了。
所以算是变还是没有变呢?
鹿念有些迷茫的想。
阁楼空了下来。
鹿念有时在园子里散步时,可以看到上头掩着的深色窗帘,再不见拉开。
这一年,她没有再见过秦祀。
她终于也开始有了抽条的迹象,长高了一些,十三岁的女孩子,身上也开始逐渐抽出了很稚嫩的曲线,不再像幼时那么像娃娃。
她五官本来生得很美,只是之前因为年幼和病容,美玉蒙尘,现在稍微长开了一些,依旧稚嫩,但是已经可以看出未来会有的美。
鹿念初一报道那天,陆执宏难得把工作推了,“我开车送你去学校。”
鹿念成功自己考上了附中中学部,而不是靠家里关系,他这么多年对女儿没什么要求,眼下却也难得心情愉悦。
“以后让阳阳多看着点念念。”陆执宏说,“有什么事立马通知我们。”
鹿念这年身体好了一些,但是身体依旧比常人弱不少,依旧需要精心看护。
陆阳今年十七岁了,在附中读高二。
鹿念托着腮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风景,随口应了一声。
“不是还有一个在附中么,阳阳还隔得远点。”何甜懒洋洋说,“我们家养了他那么多年了,一点贡献不做?”
陆执宏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何甜说的是谁。
秦祀和他想象中的差别太大,他当时想要的是一个乖顺,听话,聪明能干,能帮念念做事,又不会有喧宾夺主念头的孩子,可惜秦祀无论如何也和乖顺听话搭不上边。
他后来失望了,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这么些年里,也没有再怎么管过他,纯粹放养,毕竟,顺手养一个小孩的钱,他们陆家根本不缺。
“我听说那孩子成绩很好。”何甜说,“也叫他辅导下念念学习呗,不然花钱养个闲人干什么,我们家的钱也不是天生掉下来的啊。”
陆执宏点点头,“到时候念念也去联系下他吧。”
也不知道那孩子孤僻乖张的脾气这几年有没有磨掉几分。
鹿念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其实这一年来秦祀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走的她的账户,她知道秦祀不愿意欠陆家的钱,但是,秦祀一直没再动过那笔钱,她不知道秦祀是怎么筹到这笔款项的。
她忽然想起了初见时的秦祀,那个冬日依旧穿着薄薄的单衣,冻得手和耳尖都发红,沉默却倔强的小男孩,又想起了他们最后见面时那场争吵,鼻子无端有些发酸。
人家嫌弃着你呢。
她抽了抽鼻子,想,算了,以后,她就这么远远看着吧,不会再去做什么接近他了。
陆执宏和附中董事认识,董事亲自出来接他们一家,满口答应一定把鹿念放在实验班,并一定会细心照顾。
九月份的时候,秋高气爽,新校园很漂亮,四处种满了香樟,空气里飘散着一股股淡淡的草木香,她背着空空荡荡的书包走在新校园,准备按着地图找自己教室报道。
可能她在进门的引导牌前站得久了点,准备离开时,听到身后女孩子的声音,“同学,你也是1101班?”
“我也是1101。”女孩子很高兴,“不然我们一起走吧,我还不太认识路。”
鹿念看着很可爱,穿得干净精致,扎着一个毛绒绒的小丸子头,她属目前于还没怎么长开的可爱小女孩类型,娇小玲珑,说话声音也是小小的,整个人都没一点攻击性,让人非常容易起亲近的想法。
鹿念点头,“嗯。”
她有点路痴属性,不怎么记路。
可惜顾雅言似乎也并不是什么有方向感的人,俩人在学校绕了一圈又一圈,就是没找到教室,幸亏今天只是报道,不然绝对第一天就迟到。
“我们去问问路吧。”顾雅言说,“前面那个应该是我们学长。”
似乎是因为刮风,把学校挂出的欢迎新同学的条幅一边吹松了,有人搭着梯子在弄。
是一个穿着附中白色短袖校服的少年身影,高高瘦瘦,那件校服被风吹得有些鼓,格外显出了背部少年快速抽条时特有的清瘦单薄的味道,背挺得很直,腰却很细。
顾雅言说,“你好,你知道西栋怎么绕过去吗,我们是新来的,在学校迷路了。”
那少年丝毫没受她打扰,不紧不慢挂好了条幅,从梯子下来,顾雅言觉得他身上有说不出的气质,说是冷淡,却也不纯是,掺杂着很多其他东西,是他们这个年龄的男孩很少有的气质。
他视线绕过她,看到了她背后。
鹿念正无聊的站在路边用脚尖逗着小石子玩,看了那边一下,又抽回了视线。
这种时候,男孩子一天一个模样,她心里有事,根本没仔细看,所以乍一看,倒像是根本没有认出他来一样。
撞上那双沉默的眼睛时,鹿念脑子一轰。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崽又都长大了一点,最叛逆的四四崽应该已经过去了,接下来会长得比较快,感情线很快要到了。
念念:我现在不想理你了。
四四崽:……(。)傲娇的追妻火葬场也格外——痛快!(不是)
第12章
秦祀一直没有要她给他的学费和生活费,鹿念觉得这应该是他也还没有消气的表现。
估计也不想看见她吧,她记得以前秦祀就不喜欢她。
分开的这一年里,鹿念也想了很多,秦祀那样说话固然很伤人心,但是,她觉得自己也不应该那样强迫秦祀,毕竟在遭受了那种对待后,不想留在陆家,也是人之常情。
她那时候应该和秦祀心平气静好好聊一聊,而不是耍情绪强迫他去附中,毕竟教学质量高的学校也不只有附中一个。
他这一年一定过得心不甘情不愿。
鹿念想的有点出神,半晌没说话,看着真的仿佛没认出他在努力回想一般。
少年抿着唇,走到她面前,“我是秦祀。”
他的声音比之前低,褪去了很多孩童的稚气,漆黑的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平淡的说,“不认识就算了。”
他一直不觉得自己会在鹿念心里占有什么地位,毕竟大小姐的玩具,要多少有多少,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决不会少。
顾雅言,“?你们认识的?”
没等她回头看鹿念,少年说完那句话,已经转身要走了。
听到那句话,鹿念过于震惊,反应慢了一拍,只来得及对顾雅言招呼了一声,就飞快背著书包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