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稍稍一想，心尖就颤痛到不行。
顾野握紧了拳头，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连累的小乖。
如果他不出现在小乖身边，不厚着脸皮成为顾家人，小乖又怎么会遭遇那种危险？
顾野头一回生出了后悔的情绪，他或许应该离开小乖离开顾家。
他一出生，就是个肮脏的人，本身就不配呆在小天使的身边，连多靠近一点都像是亵渎。
但是，他舍不得……
“他舍不得？”一半明亮一半深暗的书房里，宽大的老板椅背对着门口，隐在阴影之中，看不清座椅里的人，只能听到低沉醇厚的嗓音，“舍不得小姑娘受到伤害，竟然愿意出手了？”
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笔直地站在光亮里，紧绷的脸沿像是雕塑。
“是的，老板。”燕尾服男人公式化的回答道。
阴影中的人轻笑了声：“他毁的孩子是叫里斯·卡里奥吗？我记得这个孩子的缺陷是金发癖，爱好收集金发小姑娘，他舍不得的小姑娘有头金发？”
燕尾服男人说：“老板，小姑娘是亚裔，华国顾家人，金发应该是染的。”
听了这话，暗影里沉默了，良久都没声音。
“卡西奥每年有无数的孩子失去铭牌，他才毁了一个不算什么，”那人顿了顿，“我等着他毁掉其他人，成为最后的决胜者。”
这种类似于养蛊的传统，是卡西奥能长盛不衰的根本缘由，也只有每一代的决胜者才有资格掌控整个卡西奥帝国。
燕尾服男人没有接话，只沉默地听着。
“蓝眼睛的卡西奥都存在缺陷，我想知道，”那人屈指轻敲扶手，指尖修长匀称，在暗影中泛着玉质的色泽，“当他珍视的小姑娘染上鲜血后，他不能见血的缺陷让他暴戾失控，他会不会去亲手伤害。”
宽大的老板椅稍稍转动，就传来那人的叹喟：“真是令人期待。”
“哥哥，你快点嘛，快点啦。”
小奶音催促着，带着焦急和跺脚声。
顾铭轩懒洋洋地应她：“快了快了，麦麦不是在那么？”
两人找了一大圈，该说是顾铭轩故意带着小团子绕圈子，打架这种事嘛，还是不要让小团子看到的好。
小团子回头一看，果然就看到蓝眼睛的少年半闭着眼睛靠在墙根边。
她松开顾铭轩的手，哒哒跑过去：“麦麦！”
顾野睫羽轻颤，翻滚的情绪，在听到小团子的声音后，像退却的潮汐，刹那间蛰伏回内心深处。
他舍不得小乖，现在相处的每一刻都像是偷来的。
他一边忐忑不已，生怕顾家人发现他的秘密，一边贪婪地抓着小乖身上的温暖和干净不想放手，卑劣又无耻。
矛盾像毒蛇，啃咬着他的心脏。
他还没成年，手里的力量太少，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只能努力珍惜当下。
或许等到必须要离开小乖的时候，这段日子就能成为他最幸福美好的回忆。
心脏蔓延着丝丝的抽痛，顾野深呼吸，缓缓睁眼。
随着情绪的安静，见血后骨子里涌出的暴戾和亢奋，也一并在缓缓消退。
顾野感觉到能自控了，他才牵扯了下嘴角，微笑着看向小团子。
小团子仰起头望着小少年，定定看着他。
咦，麦麦现在有点奇怪。
小团子说不上来，于是她朝顾野伸出一双小胳膊：“麦麦，抱抱。”
顾野眼底泛出柔和，他弯腰正要去抱小团子，冷不丁瞥见她下巴上一点殷红。
那是——鲜血！
蓝瞳骤然紧缩，暴戾和亢奋重振旗鼓，来势汹汹地化为巨人，彻底掌控顾野的理智，让他霎时失控。
第64章
顾野，你绝对不能伤害小乖！
顾野，你绝对不能！
顾野蹭地缩回手，并踉跄后退，飞快转身离小团子远远的。
小团子呆了，小胳膊僵在半空，一脸的难以置信。
麦麦……
麦麦竟然不抱檬檬了！
这这太让人伤心了。
小团子仿佛天都塌了，麦麦是不喜欢檬檬了吗？
她慢慢回头，扁起小嘴，眼泪汪汪地望着顾铭轩，颤着小奶音，满腹委屈：“哥哥，麦麦他他不抱我不喜欢檬檬了，哇……”
简直，太难过了。
顾铭轩赶紧把人抱起来：“小乖乖哈，咱不哭不哭哦，没事哥哥抱你，哥哥一直抱着你。”
小团子没哭，就是眼圈有点红。
她丧丧地趴在哥哥肩上，整个人都恹了，要是有兔子长耳朵，一定都是搭下来的。
顾铭轩皱起眉头：“顾野，你干什么惹小乖不高兴？”
背对着两人的顾野，蓝眸眼尾一片赤红，他浑身紧绷到极致，拳头捏得死死的，几乎将牙龈给咬出血来。
小团子委屈巴巴的声音他听到了，就是因为听到了，才好似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失控的凶兽，一个是拼命拽住凶兽尾巴的理智。
拉锯战，分不出胜负，最为痛苦的，还是几乎疼到爆炸的脑袋，就像是有钻头在里面搅合。
“顾，”他喘着米且气，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艰难地咬出这句话，“小乖，小乖下巴有血。”
顾铭轩低头一看，果然有一点。
他惊了下，将小乖上下检查了两遍，没看到伤口，反而自己手背有破皮的地方。
他笑起来：“是我刚揍人的时候，伤着手背，把小乖脸都蹭脏了，来小乖哥哥给你擦掉。”
小团子还是不高兴，她黏哥哥怀里，一声不吭。
顾铭轩把血迹处理好，见顾野站那不动：“麦麦你回来，快点跟小乖道歉。”
小团子噘着小嘴，她也是有小脾气的。
麦麦不喜欢她了，她也不要喜欢麦麦。
小团子又奶又软地哼了声，偷偷摸摸瞥顾野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
哼，她只看一眼，看一眼就不看麦麦了。
顾野不断深呼吸，不敢去回想小团子白嫩嫩的小下巴上，那一点的猩红：“血迹处理干净了吗？”
顾铭轩疑惑不已，他抱着小团子几步过去，站到顾野面前：“你是不是晕血？你要晕血就直接说，我和小乖又不会笑话你。”
冷不防见着两人，顾野呼吸一窒，一口憋在喉咙里，脸都给憋红了。
顾铭轩扬眉：“原来你不仅晕血，还怕见血呀，早说嘛，害小乖都误会你不喜欢她了，看人难过的，要祖祖知道一定抽你。”
最深的秘密，就这么被顾铭轩轻描淡写地挖出来，没有好奇没有探究，更没有嘲笑。
就那么平平淡淡的，好像和“哦，原来你不吃香菜呀”这种日常没什么两样。
小团子眨巴着大眼睛，犹豫了会小声说：“麦麦，你是怕血呀。”
她反应过来，对着手指头，有点不好意思：“原来不是不喜欢檬檬的……”
说完这话，她又急急的说：“檬檬也怕的，上次爸爸摔倒，流了好多血，红红的檬檬不敢看。”
一旦确定顾野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她的，小团子眨眼就又开心了。
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她心里冒出咕噜咕噜的甜泡泡，可欢喜了。
“麦麦，”她在顾铭轩怀里，栽着小身子去拍顾野肩，“太好了，终于不是只有檬檬一个人怕了。”
这种有共同害怕的对象，瞬间就拉进了彼此的距离。
团子小身子扭啊扭，哥哥放手，她想要麦麦抱一会。
顾野站在那没有动，半垂着眼睑，良久之后，他忍不住低笑了声。
原本以为要很难控制的暴戾，谁能想到，最后竟被这样一种荒诞的方式打破。
他曾以为的，无药可解的先天缺陷，就这么成了纸老虎，被家人的温暖爱意相待，就能生出无所不能的铠甲，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做到的事。
顾野抬眼，蓝眸粲然如宝石：“是，我晕血还怕见血，看见血就会失态。”
顾铭轩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小团子同情地看着他。
麦麦真可怜，比檬檬还怕血呢。
顾野：“……”
不，他不可怜，真的一点都不可怜的，他见血了，可怜的只会是别人。
情绪稳定了，顾野把小团子接过来：“抱歉，刚才让小乖误会了。”
小团子摇头，弯着眼睛，笑的又乖又软。
顾野又说：“对不起，今天还让你被蓝眼睛欺负了。”
闻言，小团子瞅了顾野一眼，大度地拍手说：“好的叭，檬檬原谅麦麦了。”
她不说没关系，也不说那都不是麦麦的错，而是软乎乎地说原谅他。
有那么一些至亲至情的人，对在意的人心怀歉疚之后，他想得到的，其实并不是所谓的没关系，亦是撇干净责任。
很可能，对方更希望你能大声的责怪、抱怨他，然后说“我原谅你”。
也只有这样，才会减轻他内心的负罪和自责感。
小团子无意的一句，像压倒骆驼的一根稻草，瞬间引爆顾野今天反复的情绪。
这才是家人吗？被幸福所围绕的家人？能包容自己所有不完美缺陷的家人？不掺半点杂质爱着自己的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