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玉将干净的衣服和布扔在他身上,“自己擦。”
秦珏的话语都咽回肚子里,愤愤不平拿了衣服走进屏风后。刚要换衣服,但不知想起什么,他很紧张的捂住衣衫,探出脑袋来警告:“不许偷看!”
“……矫情。”顾时玉转过身去,慢悠悠道:“你别忘了那是我自个儿的身体,我看得比你多。”
“口无遮拦!不知羞耻!”这种话也是姑娘家能说得出口的?
秦珏板着脸,训道:“君子以德正身,越是谨小慎微处就越是要慎独,越是要自律。切记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一边说着,一边囫囵把衣服套上,十分随便。
顾时玉道:“我不是君子,我是小女子。”
“小女子更应当谨记礼教,恪守三从四德,言行得体。”
“我现在不是小女子。”顾时玉一扬下巴,骄傲道:“我是信王!”
秦珏怒视她,“巧言善辩!”
顾时玉似笑非笑道:“我再狡言善辩,也没你的顾时蔓狡言善辩。”
她意有所指,秦珏察觉到她话里藏针,瞬间安静下来。
想起刚才的事情,秦珏也异常沉默。
他默默拿起布擦干了头发,一副沉思之色。
顾时玉继续道:“刚才我关她禁足,你可是默认了的。别日后想起后悔,还要找我算账。”
秦珏皱眉,“她犯了错,自然该罚。”
“哦?她犯了什么错?”
秦珏低头,“以前她从不会如此。”
顾时玉来了兴趣,问道:“她以前什么样?”
“十分贤良淑德。”秦珏道:“像母后。”
“……”看来这顾时蔓长了一张好脸。
这是先天的优势,顾时玉甘拜下风。
顾时玉恭维道:“那想必你的母后,也是十分贤良淑德的了。”
“那是自然。她是孝仪皇后,自当表率万民,母仪天下。”秦珏面色突然一沉,“可死前被父皇夺了封号。”
关于这桩陈年旧事,一看就是秦珏的逆鳞,顾时玉不敢发问,只得保持沉默。
倒是秦珏自己打开了话匣子。
他已经沉默得太久,有些事,几乎要烂在心里。
“母后生前受了许多苦,如今我想尽孝已是不能,她死后,我却连堂堂正正上柱香都做不到,真是枉为人子。”秦珏自嘲道:“我想为她塑金身,还得巧借别人的名义。”
顾时玉头疼,她揉揉眉心,“或许你父皇并不像你所想那般冷血无情?你想供奉香火,其实不必非要塑金身。你偷偷供奉起来,只要不被人抓住把柄——”
“偷偷?”秦珏冷眼瞧她,“母后贵为一国皇后,怎能如此委屈?本王要万民都来供奉她。”
秦珏眼眸中带点丝丝狠意,最终却归于平静,看着有点哀凉,半晌没说话。
顾时玉本着好心劝道:“其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或许等他日你登大统,便是你母后沉冤昭雪之时。到时你立牌位,迎她进宗庙。天下万民都会知道孝仪皇后,现下倒也不必钻牛角尖。”
秦珏嘲讽一笑,“登大统?你倒是对我寄以厚望。”
话语间是说不出的嘲弄。
顾时玉急道:“最后鹿死谁手都未可知呢。其实圣上对你还是不错的。”
“你瞧。”顾时玉拿出玉龙扳指,“这最终还不是‘你’的囊中之物?”
秦珏目光一闪,“不过是个扳指,不代表什么。况且……”
“况且什么?”
“和他没关系。”秦珏垂眸,“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活不长了。”
顾时玉愣住。
对她来说,因为知晓剧情后续的发展,所以从不觉得信王的身体有什么问题。便是此时孱弱些,难熬些,也不过是暂时的,她知道终究会好的。
而对于秦珏来说,他是一个随时有可能死去的人。
他如此不作为,放任对自己不利的流言,是真觉得他活不长了吧。
一个必死之人,确实没什么要争的。
秦珏道:“以前母后还在的时候,她告诉我,以后我会成为太子,入主东宫,会成为一个贤明的君王。”
“她给我请了一个老师,传授我治国之道,教我定国□□。本王向来以德正身,克己复礼,想成为一个贤明的君王。后来……”
秦珏面无表情道:“后来本王才知道,只有争夺砍伐的江山,好东西,都是争来抢来的。”
顾时玉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今看来,秦珏还是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就是日后还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
顿了顿,顾时玉又忍不住道:“……谁这么狠心给你下这么多毒?一般人早给毒死了。”
幸亏他是主角。
秦珏没说话。
“谢皇后?”
那女人的不怀好心就差摆在面上了,秦珏也不是那种轻率之人,便是第一次中招,第二次第三次未必还会中招。
顾时玉想不通了。
“谁知道呢。”秦珏轻声道。
气氛一时变得十分尴尬。
秦珏把湿布扔下,站起身来想离开,一副不欲多谈的模样。
“等等。”顾时玉唤住他,“我前脚把顾时蔓关进芙蓉苑,你后脚不会把她放出来吧?”
秦珏皱眉,“功必赏,过当罚。她自个儿求来的惩罚,我为何要做这个恶人?”
“……”顾时玉道:“那你真是个好人,还赏罚分明。”
“自然。”
顾时玉:“……”
夸他他还嘚瑟上了。
秦珏道:“本王一恨有人下毒,二恨被人冤枉。”
顾时玉瞬间明了。
信王曾经被人下过毒,又曾经被人冤枉,这些都是不可言说的痛楚,顾时蔓一连踩了两处雷,秦珏都没把她赶出去,可算是情深义重。
不不,是秦珏果真事母至孝,一片孝心感天动地。
诶,这魔幻的世界。
顾时玉看秦珏的目光十分古怪,那眼神,简直在说他是个负心汉。
想了想,顾时玉问他:“当初顾时蔓说要嫁给一个地痞无赖,你才会带她离开顾府,可对”
秦珏点头。
“侯府没有人针对她。是否可以遣返她回去了?”
秦珏皱眉道:“为何?王府又不是养不起一个闲人。”
“因为我没有享齐人之福的命,却要操着后院起火的心,实在□□乏术啊。”顾时玉道:“你行行好,放她走吧,就当是为了你自个儿的身体长命百岁。”
顾时蔓指不定还要继续折腾,顾时玉不想陪她唱戏了。
一提起后院起火,秦珏直觉顾时玉在嘲讽自己,沉声道:“哼,本王先考虑考虑!”
“等等等等。”
“又如何?”秦珏耐着性子。
“顾时蔓你都愿意谴走,那我……你是不是也该给一封休书?”
见他面露不悦之色,顾时玉急道:“你、你都说你命不久矣,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守活寡呀?”
一心只想说服他的顾时玉没注意到她已是口不择言,恶语伤人。
秦珏的面色飞快沉下。
半晌后,自嘲一笑,“你也嫌弃本王,要休弃本王么?”
谁敢嫌弃他啊?
顾时玉还没解释,秦珏便怒极拂袖,转身离开。
脚步踉跄,似落荒而逃。
第19章
秦珏和顾时玉冷战了。
自两人一别后,秦珏便一直在闹别扭。两人虽是同处一个屋檐下,可谓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但是秦珏就是能准确避开顾时玉。
顾时玉休书一时半会讨要不到,便也只得打别的主意。
她打算自己临摹信王的字迹,自己给自己写一封休书。可秦珏写得一手好字,她只试了一天便放弃。
就这么冷战了几天,顾时玉坐不住,主动去锦园。
可她刚到门口,秦珏一看见她,“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顾时玉吃了个闭门羹,怒而拍门,“开门!你什么意思!”
“本王——妃与你没什么好谈的!”秦珏冷声道。
“我又不是来找你的!”顾时玉大声喊道:“我是来找小麻雀的!”
“……休想让我开门!”他的怒气似乎更盛几分,“这儿是我的地盘,我不让你来,你便不能来!”
小麻雀立马站出来,大声道:“王爷,我对我家姑娘忠心耿耿,不管王爷打什么主意,都不会成功的!”
秦珏满意不少,终于觉得这婢女不是只会气人的了。正想夸她几句,小麻雀又道:“王爷,从今往后,信王府就都是我家姑娘的地盘了!她说了不见就是不见,你快走吧!”
顾时玉无可奈何,转身便走。
等她走后,秦珏才纠正道:“这儿是信王府,是信王的地盘。”
“以前是信王的地盘,姑娘来了,那就是姑娘的地盘。”
“荒唐!”秦珏感觉被爬到头上来作威作福,顿觉大事不妙,“岂有此理!难不成嫁到信王府了,就是这般不安好心?简直骇人听闻!胆大包天!图谋不轨!居心不良!”
“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自己呢?”小麻雀道:“我们本就是奔着守寡来的呀。”
守寡守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