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采蕊帮忙换的,希望她醉后,没有她太过失态。
酒这种东西,还是少沾为妙啊。
萧祁嘉一面想着这些,一面收拾洗漱,等推开门去看,却正遇到往这里走的卫言卿。
“祁姐姐,你醒了?我正要去看你呢。”
萧祁嘉也笑打了招呼,又看向卫言卿手里的那个提盒。
卫言卿解释道:“族学里的先生过几日就走了,先生平日对我颇有指点,这是我准备的践行礼。”
萧祁嘉:“应当的,卿儿想得周全。”
“不是我想的……”卫言卿有点不大好意思的摸了摸脸,声音略低了些,“是四姐姐昨日过来,提醒我这事儿。就是送的东西,都是四姐姐帮忙参谋的。”
萧祁嘉弯了弯眼,“四姑娘确实是个周全人。”
“嗯嗯,四姐姐人是好。”卫言卿颇认同地点点头,又道,“祁姐姐,你想不想去福临庵?昨日,四姐姐过来,说是过些日子,要去福临庵祭拜,问祁姐姐要不要同去。”
福临庵?
听闻刘郡马去后,她便住进了福临庵中……
冬宴上的听到那段话,不期然又在脑中回响起,萧祁嘉失神片刻。
“祁姐姐?”
卫言卿疑惑地催了几声,萧祁嘉这才回神,低声道了句,“嗯,我知道了……你快去学堂罢,可别迟了。”
却一时没说,去还是不去。
*
丞相府。
一个黑衣人单膝跪在周瑕面前,“回禀丞相,镇北候前段时日离京剿匪,回程时,多了一辆牛车。城防军并未细查那车上之人,但车中应当是女眷。”
剿匪?
周瑕眉头略动,“那车中是何人?”
黑衣人忙叩首在地,声音惶急,“属下无能,只是卫府守卫森严,属下实在是无处入手。”
那黑衣人说着,心底也暗自叫苦——这卫家可比皇宫大内难进多了,皇宫虽看着守卫森严,但里面的侍卫,一多半是被塞进去的世家子弟,只会些花架子,要是功夫俊点,擦着他们身后过,都不见得被发现。
可卫家不一样,那是世代驻守北疆的武将世家,家中的家将都是的战场上一刀一枪地拼杀出来的,单轮功夫可能称不上高手,但对血腥气的敏感,当真是比狗鼻子都好使。
他们弟兄们,哪个手底下没沾过血,别说混进去了,一冒头就得被揪出来。
周瑕对着情况早有预料,倒是没再追究他们办事不力的罪过,只摆了摆手,叫他起来。
手指在衣袖上摩挲了一下,又道:“我听闻,卫家每年都会去福临庵?”
那暗卫恭谨垂头应“是”。
“待卫家出行之后,去成安郡主那盯着,看有没有人过去。”
“属下遵命。”
那暗卫低声应了之后,又敛声屏气等着周瑕的吩咐——要是有人怎么办,或是没人该怎么办。
可等了大半天了,也没等到后话。
小心翼翼地抬头的,就见向来从容淡然的周丞相,竟眉头紧蹙,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那暗卫心中一凛,就是前年南方突发大水,当地官员赈灾不力、以至流民□□的时候,都没见丞相露出这般脸色。
再想想丞相这几日让他们探查卫府事宜,难道是,镇北候他……要造反?
这次又是盯着成安郡主,难道是俞阳长公主也牵扯在内?
那暗卫兀自想着这些,却不想周瑕沉默了片刻,却道:“不必了。”
“……我亲自去。”话落,他摆了摆手,让暗卫下去。
那暗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隐没了身影。周瑕独自坐在书房里,既没提笔、又未捧书,而是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单手虚虚靠在额前,遮住眼前的光。
他回忆两人别离时的情形,青幔的马车辘辘驶远,变成一个越来越小的黑点。
那时他想的是什么?
陛下龙体日渐衰落,洛京暗流汹涌,她暂出去避一避也好。
等到此间事了,他定会亲自接她回来的。
虚挡的手攥成了拳,白皙的手背上道道青筋鼓起——
这一次……他绝不会放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8 22:40:48~2019-12-20 00:2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niquepaula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福临庵后面有一所独门的小跨院, 距离庵堂有些距离,又有树丛掩映,前面香客的动静是决计传不到这里来的。
院中的林木错落, 虽不是花团锦簇的奢靡, 但也别有一番宁静致远的淡泊之意, 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
透露着几分质朴野趣的木门被人推开,搭在门上的那手宛若羊脂白玉, 指骨纤细、肌肤细嫩, 单只看那手, 便可猜测门后那人定是个绝色美人。
待那门全部打开, 里面的人走出来, 让人不由连呼吸都屏住了。
五官每一个都明艳已极,凑到一起, 更是夺人心神……
人间富贵花。
这形容再贴合她不过了,让人连她身上那朴素的袈裟,都忽略过去。
正是俞阳长公主的长女,成安郡主杜长宁。
杜长宁今日不知怎么, 心神不宁,从一大早起来就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在屋里坐着越发焦躁,索性出了门, 准备去庵中做功课的地方静静心。孰料一打开门,却看见了一个她绝没有想到的人。
虽说庵堂朴素,但杜长宁住的这地方却有专人打理, 门口那片竹林,虽是冬日,但因照顾得当,仍是深重的绿色,昨夜一场小雪,又为那绿披上一层洁白。
那人就立在那竹林之下,一袭青衫、肩背挺直,远远的虽看不清面容,却是气质卓然,是位如同那竹一般的清雅君子。
他看见了推门出来的杜长宁,对这足矣闭月羞花的美貌没有丝毫动容,只带着那分毫不差、好似贴在脸上的笑,缓步往前走了几步,先一步问好道:“成安郡主安好。”
声音如清泉流过、温润悦耳,表情举止亦是恰到好处。这样的君子,怕是没有人能够冷脸以对。
可杜长宁脸色一下子黑了。
——什么君子?明明是个忘恩负义、反咬一口的中山狼。
周瑕对杜长宁的冷脸不以为意。
萧老在世时,权倾朝野,接连两朝领丞相之职,是当之无愧的文臣之首。这样的人,故去之后,自然该位列宗庙,享万世香火。
可几乎是萧老故去后的第二天,便有人上书秉奏其十大罪状。有凭有据,人证物证俱全,皇帝当即龙颜大怒,下令彻查。萧傅良已入棺的尸体被拉出,为五马所裂,朝堂上的萧氏党人接连入狱。
而作为萧老的弟子周瑕,非但没受牵连,反而受到圣上重用,未及而立之年,便被任丞相,俨然下一个萧傅良。
有些事情,当时看时迷迷糊糊,但事后诸葛却从不难当。
萧老出事时,周瑕照顾萧家孤女,又为救萧家门生故交四处奔走,自然赢得一大片感激恩德之声。但一切终了,看见谁是最终受益之人,叫人不禁脊背发凉。
那封密送到圣上面前的折子,所述详尽,所言确凿……足以扳倒一位两朝丞相。那这折子……究竟是何人所书?
——那必定是一位和萧老极为熟悉、又极为亲近的人。
若是再往深处想去,萧老身体向来康健,几日前还在朝中激昂陈词,怎么突然就病重了?
这些事只稍微想想,就叫人毛骨悚然、头皮都炸了开。
周瑕知道杜长宁的误会,也知道那许多人的误会,可他却没有丝毫解释的欲望。
——叫杜长宁去怀疑待她如珠如宝的亲舅舅?叫天下人去怀疑那英明神武的帝王?
……当真是笑话。
况且,他们的看法与他何干?他在意的,自始至终、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杜长宁冷笑一声,声音冷厉,“你来此做甚?”
她眉梢挑起,眼底的讽刺毫不掩饰,“佛门清净,有些人当真是一来,就污了地方,可当心叫菩萨半夜收了去。”
周瑕对她的嘲讽不以为意,慢条斯理道:“神佛之事,信则有之,只可惜在下已归圣人门下,不便另寻它道。”
杜长宁被他这短短一句话,噎得脸色发青泛白,抓着木门的手紧了紧,要不是拉不动,她几乎想把这门摔到周瑕脸上。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狼心狗肺、厚颜无耻之人?!
周瑕在杜长宁摔门之前,温声道了来意,依旧是斯文有理的说辞,“某本不欲打扰郡主清修。只是有一物,要予郡主。”
他说着,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个半掌大的锦匣。
杜长宁脸上立刻警惕之色,没有去接。
这人长着一张谦谦君子的皮,心眼却比那筛子还多。就算是当年没有萧老之事时,她也不喜欢这人。
——总觉得祁嘉同他在一起,会被吃得死死的。
她那会儿,每天都盼着两人闹掰。
等后来……
杜长宁抿了抿唇,冷眼看了他一眼,后退到屋内,想要把门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