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嘉看着,忍不住轻笑出声。
秦庆立刻就不委屈也不生气了,他眼睛晶晶亮地看着萧祁嘉,露出个腼腆的笑来。
萧祁嘉也忍不住往上抿起了唇。
戚煦在一旁看着着对视的场景,整个人都快冒黑气了,他嘴边扯出一点危险的笑来,揪着秦庆的领子就往远处拖,嘴里还说着,“来来来,哥哥教教你,这讨姑娘家欢心,最重要的是要投其所好……你萧姐姐可不喜欢这些假的花,你闻闻这味道……她喜欢啊……”
秦庆一开始还不情不愿地被拖着走,结果一谈到萧姐姐的喜好,他那轻微挣扎的动作立刻就停了下,分外乖巧地跟着戚煦走过去。
而被留下的萧祁嘉本人:……
远处,秦叔正打磨手里的木制机关,一抬头就看着那一拖一拉的一大一小,他侧耳听了一阵儿,又斥了一句——“出息!”
——大的小的都是。
换他年轻的时候啊……
他抬手一拨自己的鬓边已经灰白的头发,摆出个颇为风流倜傥的姿势。
*
半刻钟后,萧祁嘉手里还是多了一捧假花。她忍不住笑,“你不是说,我不喜欢这些吗?”
戚煦毫无诓骗小朋友的自觉,语气自然道:“这不一样。”
萧祁嘉:“……那里不一样?”
戚煦眨了眨眼,笑道:“这可是我送的。”
第96章
洛京这次的戒严实在有些久, 久到百姓们都适应了街上比往常巡逻都要密集很多的卫兵。倒是城门口的检查严了几日,终于稍微放宽了标准。毕竟临近年节,来往送年货的车架总不能一一都卡住。
戚煦倒是跟萧祁嘉说过, 这会儿要离开洛京也确实可以, 但是他许久都没见秦叔, 想在这里过个年。又解释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现下的洛京看似盘查还严, 不过只是做个样子, 不必等到过年, 应当就恢复以往。
——“只是委屈小七妹妹, 这段时日怕是不能出门了。”
萧祁嘉倒是不觉得委屈, 她本来就不是爱出门的性格,在戚煦来京之前, 她呆在萧府,也是基本不出去的。
而且,这会儿的宅院可不是什么小房间。秦宅更是自带花园,绕着房子走一圈, 都要比操场大。
她倒是分外安心地在秦宅里面呆下来了。
*
戚煦不大喜欢看萧祁嘉写字。
……他以前倒是没这毛病。
毕竟美人执笔垂眸,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像是随着笔下的内容而动。这称之为景色都不为过,戚煦什么都不干, 都能在旁边歪着脑袋看一天。
自从……前段时间因为小七妹妹的事儿查了周瑕以后,他也算认识了那位周丞相的字。
戚煦:……
既视感太强,让戚煦心情不大愉快。
倒不是一摸一样, 甚至能明显看出一个是女子所书、另一个是男子所写。
……戚煦对书法没什么研究,但是写出另一个人的字迹,算是易容的范畴之内,他对字倒是有些了解,而且对一些写字时的细节也比旁人敏感许多。
落笔习惯、施力方式、旋笔角度……
既视感强到戚煦都生出些想要杀人的冲动了。
他眯了眯眼,拿了个梅花的花枝在纸张上方扫过,萧祁嘉怔了怔抬头,戚煦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进来,他笑了笑抬头,示意萧祁嘉去窗边看看。
无论干什么,中途被人打搅,总是一件让人不太愉快的事情,但是戚煦就是有办法让人生不起气来。
萧祁嘉颇为无奈地洗了笔挂好,披上戚煦递过来的披风,踱步到窗边。
窗外白雪皑皑,那原本有条常走的小路,但此刻地上却覆了一层松软干净的白雪,一个脚印都没有。
——发现住在处的萧姑娘喜欢看雪景之后,几乎所有人都默契地绕了远路。
这次,萧祁嘉推开窗子,外面一个圆滚滚的雪人,正歪头对着她笑。
萧祁嘉瞧见那雪人周围仍是一个脚印都没有,倒像是直接长在雪地里似的。她忍不住转头去看戚煦,把轻功用在这些事情上面,也是没谁了。
戚煦抬眼冲着萧祁嘉笑,随手拿了支笔把玩,笔杆好似黏在了他的手指上,在他手上灵活地来来去去,好几次像是要险险地掉下去,最后却总是稳稳当当地被手指勾住。
萧祁嘉忍不住快步过来的,从他手里把笔拿了走,略责怪道:“这是小庆送的,你可别摔坏了。”
——小庆?
戚煦品了品这两个字,前两天还是“秦小公子”呢?
小七妹妹或许喜欢这个类型的?
戚煦琢磨了一下,他下次或许也易个容过来——他少年时候的模样,肯定被那臭小子讨人喜欢多了。
手指从桌上铺开的宣纸上划过,熟悉地触感让他挑了挑眉,他又想到什么,仔细看了看着桌上铺开的文房四宝,眉毛挑得更厉害了,语气微妙道突然开口道:“这一整套,都是他送的?”
萧祁嘉点头,又觉得奇怪。
文房四宝,难道还会分开送吗?
戚煦咋舌,这臭小子……
小七妹妹大约都不知道,她的笔墨纸砚皆都所些偏好。湖笔徽墨宣纸端砚当然是世间顶级,这只是按产地之划分,这其中亦有更细的划分。
就以墨为例,徽墨当然举世闻名,但其中又有漆烟、松烟、油烟、加香等等不一而述,墨锭上的花纹更是各家不同……
戚煦拿着那描金的墨锭在手里转了转,忍不住感慨……这才几天的工夫,那臭小子就摸清楚了。
想着先前说得“投其所好”,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那臭小子……还真是有点前途……
这一套下来,得把他这些年攒的零花钱都掏空了罢?
合萧祁嘉偏好的都是珍品中的珍品,贵不说,还难得,也亏得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都找齐了……
等等,一下子找齐了?!
手里的墨锭在戚煦手里晃了一下,一声脆响,一下子砸到了地上。
萧祁嘉愣了一下,虽然她先前让戚煦小心些别摔坏了,但是也没想到,戚煦会真的把东西摔到地上。
还不待萧祁嘉去拣,戚煦已经伸手一捞,把那摔成两半的墨锭放在桌上,匆匆道了句歉,说了句“改日赔你”。
道别话还在空中,眼前已经没了戚煦的踪影。
萧祁嘉看着方才戚煦支楞着腿坐着的地方,缓缓地蹙起了眉。
倒不是因为戚煦摔了墨锭生气,而是有点担心……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戚煦实在是刚刚想起一件事——
那臭小子买这些东西的时候,有没有被人注意到?想也知道,他得是个什么又傻又愣的模样,要是被人一问……
再更坏一点的猜测,有人故意下套!
——那小子运气一向好,希望还没被人抓到什么小尾巴罢。
*
戚煦的想法终究没落了实,几乎是他前脚赶去给秦小庆擦屁股,后脚秦宅里就来了一位客人。
秦宅的门房接过拜帖之后,也没敢叫这人在门外等,恭恭敬敬地请这位贵客进去,“侯爷,这边请。”
秦平得知来人是卫修慎之后,立刻放下手中正在组装的机关,随便扯了两下衣裳,就匆匆过了来,上来就直接道:“可是那批弩出问题了?”
秦平是个机关大师,他二十八宿楼的人不假,但毕竟也是大晋人。玄甲北军抗击北狄,其武器比一般的军.队要精良许多,当然不只是朝廷派发,亦有不少江湖义士帮助,其中不少精巧机关都出自秦家,这关系早在秦平上一代都已经开始了。是以,秦平虽不在军中任职,但卫修慎见他,还是尊称了一句“秦老”。
“并未。”卫修慎敛下眉眼,也没有端着侯爷的架子,甚至略带恭敬道,“晚辈此次前来,是为些许私事。”
听说不是因为上次的□□出问题,秦平松了口气,听卫修慎说是“私事”,他借着整袖口的动作顿了顿,一时没说话。
给玄甲军提供机关武器,是秦家传统,秦平身为一个晋人当然没什么异议——将士们保家卫国,他们这些人既没有那上战场的觉悟,提供点后勤还是可以的。
但是若是私事……
秦平又整了整袖口衣襟,做出了一副隐士高人的态度,矜持着等着卫修慎提要求开价。
他可是机关大师,等闲人连求都没有求的资格。不过……卫家毕竟浴血多年守卫疆土……
他想着,若是等会这位卫侯爷提出什么门外汉的傻子一样的要求,他一定会忍着不出言嘲讽的,最后的价格……他还是可以适度给些折扣的。
不过,他着姿态并未端多久,一阵沉默之后,屋内的两个人谁都没开口,反倒是门外趴着听的那个忍不住了。
那门被吱呀一声推了开,一道少年声清朗却又急促,“大将军,您、您来找我……找我也可以!我也会做机关!”
少年大都有个英雄梦,立马横枪、守疆卫土大约是曾是每个少年人的梦想。而切切实实做到这一点的卫修慎,则是许多少年人的理想。
曾走马洛京看遍城内锦绣、也曾醉卧沙场手握长.枪饮血……这或许已经不只是“少年人”的理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