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打断她,“是比你高一点啊。”接着又嘟囔道,“你自个儿也没多高。”
“哦,我是个矮子,但我穿上高跟鞋比他还高。”清扬陈述事实,她刚好一六零确实不算高,堵得黄梅哑口无言。
清扬接着道:“我找对象,难道不要和我的眼缘?老师确实是个好职业,但就因为他是老师,我就得欢呼雀跃?”不给黄梅插话的机会,清扬强硬道:“我有关于未来的规划,也不觉得另一半必须在什么地方弱于我,来得到所谓的话语权!”
“而且我才毕业半年!”
清扬本来打算和黄梅耐心聊聊,但她发现关于有些观念,两人完全相悖,继续下去没完全压下去的郁气又有增多的趋势。而且也不是纯粹的相亲问题,清扬不想被情绪左右伤到黄梅,想着等到晚上舒辉下班回家,一家三口敞开说明白。
从小到大软绵绵的女儿稍微显露出强硬的棱角,黄梅再多的道理被噎回腹中,看着清扬回到卧室才不满的小声嘀咕:“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规划什么啊,工作一团糟,不赶紧把终身大事定下来,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想到女儿如今不靠谱的工作,她心里就闷得慌,从小重点学校读上去,女儿一直是两口子的骄傲,可没想到等女儿大学毕业,糟心的事情一件件跟着来了。
黄梅现在就感觉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和女儿说到一块儿去!像清扬说的不用为她操心,她和舒辉就这么一个女儿,哪能完全撂开不管。点到和梁阿姨的聊天界面,黄梅犹豫了一瞬,想到清扬的表态,没敢替她做决定,回了句让两孩子先聊着。对面很快就回了,说这是应当的,又和黄梅强调男方特别满意,黄梅谦虚聊了几句,打定主意不能让闺女任性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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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扬冲了个澡换上家居服倒在床上,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随手翻了翻微信,看到同一个人发来的二十多条信息,不用黄梅说,她都明白今儿见的男方有进一步发展的打算。把手机随手放在一旁,清扬才静心慢慢捋着原主的一生。
舒清扬是个温柔体贴的女生,按理说作为独生女,又有一对宠爱闺女的父母,身上有些骄纵的脾性也很正常,但凡是与她接触的人都说,这姑娘脾气好。幼时便无需父母操心,成绩不说一直名列前茅,大大小小的考试基本没有拖后腿。
努力学习,进重点高中,考重点大学...长辈把十八年的轨迹安排的明明白白,舒清扬未曾偏离轨道半分。直到半年前她毕业,仿佛没脾性一切任由长辈做主的女生,第一次在父母面前显露自己的‘叛逆’,她想做个自由职业者,不想按部就班去过朝九晚五的生活,也没有多大的野心,想着毕业后不用父母支持,自己每个月能存点钱,每年有能力能让父母出去到处看看,这就够了。
但这种思想,在舒辉黄梅看来,简直是荒谬!辛苦读了四年大学,毕业后竟然要从事一个与专业毫不相符的行业,而且还丝毫没有保障!现在舒清扬年轻能靠着所谓的爱好任性,等以后老了后悔都来不及,而且画什么劳什子漫画,在两老看来就是不务正业不是正经工作。
舒清扬本来打算在父母周边组个一室一厅,一来生活成本没有一线城市高,二来也能离父母近一些方便照顾,但七月和父母僵持了一个月,谁都不愿意妥协,刚好看到大学同学找合租室友的信息,包袱款款的又离开了家。因为工作的事情,半年来的话费都不是小数目,爸妈苦口婆心劝导,但她已经做了决定,舒辉黄梅也没办法硬按着牛喝水,慢慢的他们似乎已经接受原主做的工作。
临近春节回家,黄梅拉着闺女的手心疼得直说瘦了,听说她每个月房租都是一笔不少的数目时,又是担心她在外头吃不好,说反正她的工作没规定工作地点,干脆搬回家,又省房租又不用原主自己操心一日三餐。原主是个很清醒的姑娘,没有松口,只说拜托妈找个离家近些的小区。
春节期间,走亲访友,舒辉有三个妹妹,每逢过节,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热闹得很。而今年舒清扬毕业,亲戚话语间更是忘不了她,闲谈间问舒辉两口子清扬是考研或是工作,舒辉摇摇头不说话,黄梅则是苦着脸,待了解到清扬的打算后,姑姑姑父们轮流上阵,用他们几十年的经验阅历意图说服清扬,表哥表妹们更是啧啧称奇,‘别人家的孩子’一搞事就搞了个大的!
在工作上不让步自觉让父母失望的舒清扬,没有拒绝黄梅给她安排的相亲,哪怕她才二十二没有要步入婚姻的想法。相亲真不像电影里面演绎的非常唯美,在现实中,两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抱着日后一同组建家庭的可能去交谈,这种相处本身就带了某种意味,一见如故一见钟情的有,但更多是尴尬以及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舒清扬是幸还是不幸,她见得相亲对象很热情,从头到尾没有冷过场,不需要她绞尽脑汁寻找共同话题。本以为就是应付爸妈的一次普通见面,她自己都没想明白,最终竟然莫名其妙和对方步入了婚姻。
回顾自己的一生,唯独在工作上自己做了一回主,其余全是被周围的人推着走,就是她努力坚持的工作,在婚后,因为要照顾宝宝家庭,等同放弃。她的老公如同父母说的那般老实忠厚,也如同父母说的那般节俭,可她却没像母亲说的那般在婚姻中占据话语权,再浓烈的爱情在柴米油盐中都将归于平淡,何况他们并没有爱的多深。到了年纪被众人推着走的婚姻,也就凑合着过了,没有波澜起伏,只有认命的平淡。
午夜梦回,舒清扬会想当初她再勇敢一点,不需要很多,就小指甲的一点点,她的生活会不会走的另一条道路。
她不怨任何人,只是怪自己不够强大,不够果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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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扬很少在她的小世界和原主面对面交流,最初是睥睨众人的傲然,慢慢演变以她为主导纯粹的交易,她没有七情六欲,有记忆来就在小世界沉睡着,若不是机缘巧合进了各种世界完成原主的心愿,可能她还会在小世界沉睡下去。漫长的入世,让她有了更深的感悟,时间赋予她永恒,她对所有生灵都抱着包容的心态,偶尔她会回想起最初,彼时的心态她已然遗忘,却会不自觉笑出声来,可惜她的黑历史无人见证。
和舒清扬聊天是很舒服的事情,她不会怨天尤人,她总是在反思自己,更是奇怪她没有大仇大恨平淡过完一生也没有要重来一次的想法,为何会遇到清扬?
这个问题清扬没有回她,只是问她要不要回去她至今无法忘怀的那个节点?去选另一条没走过的路。舒清扬的拒绝,不是很意外。
“我已经走完了一辈子,不能再贪心啦。”舒清扬很理智,她和丈夫儿子一生的感情做不得假,五六十年足以让两人成为亲密的家人,她重感情,也不是当断即断的性子,让她重来一回,无非是重复上辈子的百分之八十。
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累了,老胳膊老腿的该休息了。
知晓清扬能替人完成心愿,舒清扬更是干脆说一切任由清扬做主,直到被清扬含笑的眼眸看得不好意思,她才小声呢喃,“那会儿坚持住,不知道会是何种模样?”
其实两人都明白,若是没有执念,舒清扬根本没有见到清扬的机会。
只是,有些人,心底有不甘,但是很清醒。
这不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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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了拍脑袋,清扬走出卧室,黄梅已经在厨房准备晚饭的食材,当当梆梆的,清扬拿了蒜瓣在手中,伸脚勾来小板凳,坐在垃圾桶边剥大蒜,黄梅瞥了她一眼,嘴上不饶人,“来厨房干什么?不是说要画什么稿子吗?还不赶紧的,大晚上的又要熬夜,现在年轻不当回事,等老了我看谁心疼你!”
“我自己心疼自个儿。”清扬知道接着黄梅的话头下去,绝对是继续下午的话题,她把剥好的蒜瓣放在小碗里,岔开话题,“妈,今天是什么日子?又是鱼又是肉的,这段时间都吃腻了,还不如炒几盘青菜。”国人传统,年尾总要丰丰富富的,春节期间不管去哪儿,都是各种鱼肉摆的满满当当,吃个几天还行,时间长了感觉把一整年的肉都提前吃完了。
黄梅利落剁着排骨,白她一眼,“你就是好日子过多了,我们那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过年这会儿,比平时多吃两块肉高兴的跟傻子似的。”
话虽这么说,她又去拿了些西蓝花生菜胡萝卜之类的素菜,本来想着大菜已经够多了,这些小菜就不弄了,但家里讨债的开口,哪怕觉得浪费,黄梅还是清洗出来,对清扬说道,“你今天不是去见了人吗?我觉得那小伙子还行,但万一我看走眼,那不是害了你,你爸到时候不和我拼命才怪。你姑姑姑父反正在家闲着,我叫上他们掌掌眼,总不能大家伙儿都眼瞎,顺便把家里头这些荤菜吃了,你和你爸嘴刁得很,免得到时候害我一个人。”
清扬:“......”
这个理由,她无话可说。
过了正月十五,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大姑家的表哥前两年结的婚,大姑如今就在家带孙子,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二姑一家经营早餐店,上午比较忙,下午可以松快一些;三姑两口子早些年一直在沿海地带打拼,因为家里的表妹读高中,两人合计在家搞个小商店,养些牲畜,足够一家开销了。所以清扬毫不怀疑,晚餐一个人都不会少,而她前段时间躲过去的念叨,等会儿就要还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