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她能远离纷争，永远平安。
顾蓉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凌乱长发半遮住她略显苍白的面容，也遮住了她眼底悲伤的光影。
她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又仿佛是忆起了往事，不晓得该从何说起。
“唐旭，我……”
唐旭微微倾身靠近她，示意自己有认真在听。
她一遍又一遍斟酌着言辞，声音越来越轻，轻得近乎耳语：“我时常在想，可能自己一开始就错了。”
“……为什么？”
“我当年就不该喜欢上你的，我们根本也不是一路人。”她含着眼泪，自嘲地笑了笑，“可喜欢就喜欢了，我应该为此承担后果，而不是为了逃避痛苦，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你。”
那时候父母亡故，弟弟也怀着怨愤自我放弃，开始跟盗贼之流混在一起，她的天都塌了，满腔恨意无从发泄，索性全都推给了唐旭。
然而现在想想，唐旭到底做了什么呢？他无非是在走自己早就决定好的路，而且他和老六作对，也是为了给那些因老六的肮脏勾当而惨死的、无辜的妇女儿童讨个公道。
他坦坦荡荡，从未后悔过，是她一厢情愿要去阻止他，若非如此，父母也就不会被牵连了。
这些年，他对她仁至义尽，她却仗着他爱她，肆意伤害他。
“我懦弱，该恨的人不去恨，也没能力报仇，只能把愤怒转嫁给你，是……大错特错。”
唐旭沉默，铁骨铮铮的汉子，居然也会没来由地感到心酸。
他知道，自己和她，可能这辈子也回不去最初的时光了，但能听到她这番话，也算不枉费他舍命拼这一场。
“你没错，真正大错特错的人在十二街区，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老六也深谙此理，所以他把地址选在了三十街区的一栋普通公寓内，只是门窗都经过了特别加固，若非儿女在里面主动开门，一般人是打不开的，连子弹也很难穿透。
狼牙示意所有人先躲在暗处，他独自走到那扇门边，抬手按响了门铃。
老六的女儿婧婧，性子向来比较警惕，她从猫眼里看见了他，尽管之前也见他和孟松来过一次，却也并未完全放下戒心，只隔着门询问。
“狼牙叔叔吗？清除计划都开始了，你来干什么？”
“受六爷的委托，带你和晓君离开这。”狼牙淡定应对，“十七街区的老大收到风声，知道你们在这里了，六爷很担心你们的安全。”
“那为什么我爸不亲自通知我们？”
“好几个街区的势力同时发难，内忧外患，六爷忙得焦头烂额，否则还用叫我来带你们走吗？”
“……”
婧婧没再说话，她似乎是想给老六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但狼牙心思缜密，提前就在口袋里放了小型的信号干扰器，导致屋内根本无法与外界联系。
婧婧不安：“为什么没信号了？”
“小祖宗，现在是清除计划时期，四处的电缆都被破坏，z城的信号塔很有可能也出了问题，这不正常吗？”狼牙把衣领往下扯了扯露出脖子，他指着刚才交火时留下的带血伤痕，语调刻意严厉了几分，“看看，我也是一路打一路逃，好不容易才来到这的，你以为形势不严峻吗？还是说你打算在这种关键时刻，坚持给六爷添个麻烦？你们俩是六爷唯一的弱点，要是再磨蹭一会儿，有人追来抓了你们去威胁六爷，到时候后悔还来得及吗？”
“……”
婧婧毕竟还年轻，一听这言辞激烈的长篇大论，不自觉就被吓住了，她犹豫半天，终于还是选择了开门。
听得门锁“咔哒”两声，最外面的金属门也被推开了一道缝，与此同时，唐旭众人纷纷走近。
婧婧后知后觉意识到情况不对，当时就要关上门，结果被走在最前面的霍银汀，果断一棍子卡在了门缝处，旁边的赵紫洋就势补了一脚，将门完全踹开。
一行人集体闯进屋，婧婧慌张后退，她难以置信地看向狼牙。
“狼牙叔叔，这是怎么回事？！”
“真的很对不起。”狼牙嘴上道歉，表情倒是比较从容，“你爸爸贪财忘义，无恶不作，早就引起众怒了，我们这次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想带你和你弟弟走一趟，这样也能有个跟你爸谈条件的机会。”
“……你要用我们威胁他？”婧婧惊怒交加，“不可能！你想都别想！”
“那是你能决定的事情吗？”顾飞不耐烦道，“你爸抓我姐威胁别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不可能？”
“我和晓君一直住在这里，不知道也没参与，你们的恩怨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跟我姐也没参与当年的清除计划，可我俩的爸妈还是死了！”顾飞提高音量，他的神色愈发恶狠狠，“就是你爸害死的，他害死的人还少吗？他是个王八蛋，是个下三滥，用什么办法对付他都是应该的，要我说他压根都不配生孩子！”
婧婧大约是被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着了，她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眼底有胆怯之色一闪而过，没敢再开口。
顾蓉有些不落忍，拍着顾飞的肩膀柔声劝说：“算了，你跟孩子生气也没用，他们的确不清楚老六的所作所为，而且……他们的母亲三年前也没了。”
顾飞冷哼：“那是老六做坏事太多的报应，是活该。”
说实话，这种爱恨交织、亲情与道德相悖的场景，通常会让霍银汀感到心累，她转开了视线环视客厅，低声问唐旭。
“不是还有个14岁的男孩儿么？在哪？”
唐旭随手一指：“在那。”
果然，在书柜侧面的角落里，有个少年正抱膝坐在地板上，他额前的刘海很长，似乎很久没剪了，都遮住了半边眼睛，他的脸色也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总之精神显得很萎靡。
但他又是面无表情的，麻木的，仿佛对家里突然闯进了这群陌生人，而且还声称要抓他和姐姐去威胁父亲，都并不在乎。
他就安安静静地低头坐着，不声不响，像是睡着了。
“晓君。”婧婧轻轻地唤他，她见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不禁惶然，“……我弟弟自从三年前就一直精神状态不好，求你们别吓着他。”
“我们不吓他。”唐旭淡声道，“常陆，把人带走，客气点。”
谁知常陆刚要上前，却被顾蓉伸手拦住了。
顾蓉摇摇头：“还是我去吧。”
她走到晓君的身边，缓缓蹲下身去，她观察他半晌，很温柔地抚了一下他的头。
“你叫晓君是吗？”她很有耐心地哄他，“别怕，我们没有恶意，只是现在需要你和姐姐的帮忙，想请你们暂时离开家，去一趟十二街区——你放心，等事情解决，我们会把你们安全送回来。”
晓君顿时把头埋得更低了，他双肩颤抖着，似在无声哽咽。
顾蓉看着他，就好像看见了那一年失去父母的顾飞，她能理解这样惶恐脆弱的心情，因为自己也曾深刻经历过。
她靠得更近了一点，却又不晓得该做些什么才好，正踌躇间，忽觉腰间一紧，晓君竟然紧紧将她抱住了。
他将下巴抵在她肩头，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看上去非常委屈不安，急于找个依靠。
她反手搂住他，心霎时软得一塌糊涂。
围观的众人都有些意外，谁也不好意思去打扰顾蓉，在这温馨又略显尴尬的气氛里，只有霍银汀觉得，不太对劲。
那大概出于一种难以言喻的第六感。
她说：“顾小姐，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耽误了。”
顾蓉应了一声，试图劝晓君起身：“晓君，你先放轻松，我们……呃！”
话声戛然而止，她盯着近在咫尺的晓君，刹那间露出了难以置信又惊骇莫名的神情。
她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慢慢松开手，向后倒去。
她的心脏处，插着一把锋利的铅笔刀，鲜血正逐渐扩散开来，在她胸前晕开了一朵艳烈的花。
与此同时，面前的晓君抬起头来，看似天真单纯的眉眼间，正有阴冷的戾气无声逸散。
天堂和地狱只有一步之遥，魔鬼这个词，从来都跟年龄毫无关系。
老六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怎么可能是良善之辈？
——晓君，你记住，以后只要有人欺负你和姐姐，不管是谁，先杀了再说，一切后果由爸爸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谁也没想到老六他儿子，会突然扎原女主一刀。
但在原故事里，顾蓉就是死在这里的，从而刺激了她弟彻底下定决心跟着唐旭，也成为了唐旭誓死要拖老六下地狱的，最后一根稻草。
（换句话讲，这个故事的原本结局，也是男女主团灭来着，好惨）
第40章 清除计划16
谁也没有想到，看似病弱胆怯的少年, 竟然早已在袖口里藏了锋利的刀刃, 就等着给靠近的人致命一击。
晓君真的是老六教育出来的孩子，天生骨子里就带着极端和心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