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之罪压的阿蛮腿肚子一抖,一咬牙便痛快道:
“夫人当时同左家相斗,全部支取的现银。
少爷在夫人存银的几间钱庄里都有股份,又提前向各掌柜打了招呼,要他们全力支持少夫人。
现银不够兑付,少爷便将万花楼的股份转卖了出去,得来的现银投到钱庄里去,才保得夫人能随时提到现银。”
话说到了这里,他便顺势将他长久的疑问问了出来:“银票同样能流转,夫人为何一定要用现银?”
芸娘一滞。
她自然只是灵机一动,觉着同一张纸的银票相比,冷冰冰的银锭更具有视觉效果,更能激发商户做买卖内心的冲动……
她忍着心疼问他:“我听说,青楼的股份可是一本万利,赎回股份,想再入股可是极难。”
阿蛮苦着脸道:“谁说不是呢。当年少爷在万花楼是只投了一万两银子,这几来年都赚了十几万两银子。若不赎回,今后稳稳当富贵翁啊!”
芸娘便后悔的捶胸。如今她和他合成了一家,他的损失可就是她的损失啊。
多么优质的股份,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哇!
她忍痛继续往下问:“在左家那事上,你们还做了什么?”
阿蛮痛快道:
“左夫人手里原本有些银子,若继续支撑,只怕还能同少夫人斗上半个月。
是少爷这边安排了套子,使那曲家折了银子,前去同左夫人求救。
左夫人为了解娘家之急,才抵押出了左家公中的铺子和庄子……”
原来如此。
她有些动容。
那时她同左夫人相斗,是含了两败俱伤的疯狂的。
斗赢了,她带着家人坐上大船,往江宁行进,凯旋而归。
斗输了,她带着家人坐上小船,往江宁行进,仓皇而逃。
左右都是要回江宁的。
她未想到,她打着要离开的主意时,他还在背后默默的帮她,支持她。
他没有像左屹一般跳出来,同她说“都是一家人”的鬼话。
他也从来没有规劝她放下宿怨。
他永远同她站在一处,哪怕她做的是错的,他也全力支持着她。
阿蛮已将自家少爷做的那些傻事透露了极多,便不介意透露的更多。
他续道:“当时收到少夫人要卖铺子和庄子的消息,少爷想着这庄子里的温泉对少夫人和李老太太的身子都有好处,立时便接了下来。”
芸娘点点头,喉中有些哽咽。
她长吁口气,搓搓冻的冰凉的手,对他道:“我知道了,你去吧。顺便告诉你,彩霞说她不喜欢你这样的,你莫伤心,天下何处无芳草……”
阿蛮被这一道惊雷击的愣在当场。
卸磨杀驴,少夫人这是卸磨杀驴啊!
芸娘往回行了两步,回头看他一脸的失落,心中有些同情,便又道:
“彩霞喜欢吃西城门不远处那家点心铺子里的蝴蝶酥。追求姑娘要像你家少爷一般,懂得下血本。不能只在心里偷偷喜欢,然后一毛不拔,知道吗?”
她觉得她指点的够透彻,再不多说,只缩着颈子窜回门前,推开房门,解开披风和外裳,带着一身的冰凉挤进熟睡的殷人离的怀中。
他虽在熟睡中,依然习惯性的伸臂搂着她,睡梦中摸到她冰冷的双手,便微微蹙了眉头,将她的手贴在他暖和的胸膛上。
她满足的叹了口气,紧紧偎依进他的怀中。
她觉着,说起来她要同他并肩前行,实际上,他顾着她的要多那么一些。
恰恰是这一些,填满了她的整颗心,让她彻底的不能忘掉他。
她当初同他的亲事,自然是他同她定了亲的好。便是他定的不是她,而是旁人,她拼着要被人人唾骂,也要将他抢回来。
温泉庄子令人沉迷。
不去想世间俗世,只时时刻刻同他在一处,她这些日子便疲惫的有些日夜颠倒。
等初二天还未亮便要往城里赶时,她几乎是昏睡着被他抱进了马车。
进了城里时,她想起今儿是要回门面对她那被逼还俗的阿娘时,才惊醒了瞌睡,随之便向他求救:“你那日说,阿娘若打我时,你会护着我。你可要说到做到……”
他一笑,抚慰道:“莫怕,为夫自然护着你。”
两人到李家门前不算早。
已有人先一步到达,提前缓解了芸娘的危机。
两人将将进了宅子,迎面一位高大青年便急急退了几步,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方弓背作揖,唤了殷人离一声:“殷大人。”
于此同时,他那位败家子从里间窜出来,先唤了芸娘一声“大姨母”,紧接着便看到了殷人离。
败家子如护崽子的母鸡一般,张着双臂用矮小的身子将他阿爹护在身后,对着殷人离大喝一声:“不许再打我阿爹!”
第525章 殷夫人同殷夫人(二十一更)
李家现任大女婿将李家未来的二女婿当做情敌,胖揍的下不了炕这件事,一直算是李家的秘辛。
自上回高家败家子化名“戒馋”进驻李家,企图感化李氏时,殷人离的暴行被戒馋当众揭穿,李家诸人便默契的不再纠缠于此事。
何必纠缠呢,不都是出于爱吗?
且李氏当时一心想着让芸娘顺利成亲,自然是要偏帮大女婿一些。
故而高俊的委屈便被和谐了下来。
如今真假情敌相见,双方的心绪都有些波动。
殷人离想的是,还好芸娘同对面那小白脸没牵扯,否则他想将芸娘夺回来,还是有些难度的。
高俊想的是,青竹有一位母夜叉一般的阿姐已经够让人惊悚了,现下又多了一位公夜叉一般的姐夫。真真是不给人活路啊!
两人一个照面间已起了诸多的心理活动,在高俊家的戒馋窜出来打破僵局后,双方各自挤出来一个官方假笑,上演了一出不甚自然的一笑泯恩仇。
两人之间的不和气场太过明显,以至于出来迎接大女婿的李氏一时都未想起来要探问芸娘那“素鸡、素鱼”之事,只如和事老一般和着稀泥,企图上演欢喜一家亲的戏码。
芸娘瞬间松了口气。
紧接着便用越加恩爱的目光瞧了瞧她的夫君。
今儿她阿娘穿的竟然不是缁衣,是寻常妇人的襦裙!
发髻上簪的也不是桃木枝,是金簪,金簪啊!
她阿娘在她夫君的强势干预下,果然还了俗。
殷人离迅速感受到了自家爱妻的绵绵情意。
他含笑接住了她的目光。
他觉着能被自家嫡妻这般看上一眼,莫说逼他岳母大人还一回俗,便是还上十回八回也值得!
又因着夫妻两这偷情一般的窃喜神情,引得李氏瞬间想到了她那日在庙里被众人围观吃荤之事,立时便掐了芸娘一把:“跟阿娘进内宅!”
芸娘立时向殷人离投去求救的目光。
殷人离大腿一迈,便要厚着脸皮同她一起进去。
高俊立刻觉出来不妥。
先不说李阿婆和将将还俗的美艳妇人李氏,里间还有一位清清白白的待嫁女子,青竹啊!
这殷大人也太不知规矩,竟然要枉顾青竹的名声。
于是,他的长腿也跟着一迈,厚着脸皮要跟进内宅去。
早早还了俗的戒馋小和尚一声欢呼,大喊一声:“阿爹,里面有个墙角,我们将他堵住暴揍一回!”
高俊:“……”
两位女婿的暗斗,李氏忙着时时扑火。后来高俊又提出正月十五同青竹定亲的提议,话题的重心便又落到了李高两家的亲事上。
李家上一回嫁女仓促,这回自然是要弥补双倍的损失。
李氏愉快而忙碌的操执喜事,一时半会再也顾不得追究她被迫还俗的圈套。
芸娘终于松了口气。临走时,她还切切叮嘱住在外间的刘铁匠要抓紧机会。
然而她这口气松的还太早。
人情世故上的纠葛还萦绕着她。
正月初三,便是殷人离再不愿委屈她,却也要带她去一回外家。
继大殷夫人曾嫌弃过芸娘之后,芸娘这位小殷夫人下了马车,看到面前宅子牌匾上大大的“殷府”二字,便有些腿肚子软。
自然她也做好了十足的准备的。
她日日同妇人打交道,她能不知女人好什么?
她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主动下了矮桩,嘴甜一些,便是大殷夫人有刺耳的话,能忍的她尽量忍一些便好了。
殷郎已为她做了太多的事情,她为了他忍一忍,让他不在中间受气,是她这位想站在他身侧的小殷夫人应该去做的事。
她长长吁了口气。
殷人离牵着她手,含笑道:“莫怕,舅母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我已经成了亲,米已成炊,她不会怎样的。”
他已用这话安慰了她数回,于她身上起效甚微。
这是她第一回 面对他的亲人啊!
他牵着她手停在了二门,便有丫头上来接了她,要带着她往内宅而去,而他便要留在外间,先陪他舅父说会话,才有可能进得内宅。
丫头笑道:“表少夫人请随奴婢来。”
她转头看向他,他悄声道:“莫怕,若应付不来便装晕,为夫自然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