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殷人离,愿与吾妻李芸娘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纸条虽是他挥笔而就,却在她身上曾保留了许多天。
后来,她生他的气,将他的所有都还了他。
他望着纸条上的字,叹了口气。
少不得,他得使出那“欲擒故纵”的法子,徐徐图之了。
他方才想的明白。
她一心扑在买卖上。他想同她谈情,她便对他冷若冰霜。他若对她提及买卖之事,她反而能同他好好说上两句话。
他对她从未使过心机,然到了这关键时刻,也只能祭出兵法,同她打一场迂回战了。
两情若是长久时,日后想朝朝暮暮,眼下只能先各走半边,忍上一忍。
第二日,芸娘醒过来,身子虽还虚弱,已将对幼童园之事的处置办法交代给青竹
“第一件,先将幼童园停半月。你带着柳香君去各帮工家通知。伙房厨娘部赶出去,一个不留。”
“第二件……”她忖了忖,问道:“这几日,黄花在何处?”
青竹不答反埋怨:“阿姐处置黄花,为何不提前告诉我?难道你连我也信不过?”
彩霞端了汤药进来,侍候芸娘喝过,芸娘方道:“我越大,是越懦弱了,越豁不出去了……”
两人默默坐了半晌,青竹方道:“黄阿姐如今被关在好春光里,要不要报官,等候阿姐发落。”
芸娘摇摇头,道:“第二件,便遣散她离开吧。”
青竹并无异议,只道:“那缝纫上的管事和幼童园的管事,又该让谁担着呢?”
芸娘闭眼,将她勉强能信的过、手艺又不差的帮工翻来覆去数了一回,问道:“罗大嫂为人如何?”
罗大嫂和罗大娘如今都住在好春光,同青竹同院而居了一年多,为人是不是靠的住,也该能看出一二。
青竹道:“罗大嫂诸事都好,只是为人有些太过泼辣,不知道能不能同帮工们交好。”
芸娘回想着她同罗大嫂有限的数回碰面,思忖道:“她男人失了踪,她同罗大娘又住在胡家庄子,外姓人,若不泼辣些,更活不下去。暂且将缝纫管事交由罗大嫂。”
“第三件,幼童园日后便由我管着。小小孩童何其无辜,成人的贪婪怎好殃及弱小?园里再不能出事,否则,怎么向他们的爹娘交代?”
她将几件要事说罢,叮嘱青竹:“该做的几件事,都交由你去办。带着晚霞和彩霞,若有刺头,该打就打,千万莫手软。”
至于黄花……
“我走不动道,你将黄花带来,我同她告个别,也算是此生缘分已尽。”
未时时分,芸娘歇晌醒来不多时,喝了今日的第二碗汤药后,青竹带着黄花、黄伢和罗大嫂进了内宅。
灼灼烈日下,几人头上都冒了油汗,然面上神情各不相同。
罗大嫂是新官上任的忐忑。
黄花是大势已去的麻木。
只有黄伢一脸天真,满院里跑着追蝴蝶。
芸娘看着黄花。
这位她曾经的阿姐,需要芸娘护着的阿姐,翅膀已经长硬了。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行动。不管那些对不对,她都不再是那个一切以芸娘马首是瞻的人。
成年人的友谊和感情实则极为脆弱,一旦有了嫌隙,便极难和好如初。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程度,说什么抱歉都是虚假。
芸娘淡淡道:
“我同你,只有一件事要说。
你我在一起,时间虽久,然关系上向来都是你为帮工,我为雇主。
我同柳香君、惜红羽等人,在分红时,才是合作伙伴。平日经营,她们依然是帮工,领着一份工钱。
我的买卖,你没有入股。那日你说,我分红时未想到你,是你想多了。我的银子,发给你当工钱的,才属于你的。旁的,你不该肖想。”
黄花的目光立刻愤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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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掳郎中(一更)
芸娘失望的摇摇头,续道:“我说这些,不是要同你解释什么。我只想说,此生,我李芸娘,没有对不起你黄花。”
她向青竹看过去,青竹便从袖袋中掏出两张银票递给了黄花。
芸娘道:“我同黄伢姐弟一场,这是给他日后的成亲银子。好了,你走吧。希望你我日后,再不相见。”
黄花盯着眼前银票看了半晌,面无表情塞进袖袋,出了院子,唤了黄伢,默默离去了。
芸娘说给黄花听的这番话,没有背着罗大嫂。
她不能在同一件事情上吃两回亏。
她直截了当同罗大嫂道:“升任大嫂做管事,一是看中大嫂手艺好,二是看中大嫂人品好。我再看好大嫂,也请你记清楚,你是帮工,我是雇主。你的功劳再大,我能做的只是涨工钱和发赏钱。分红是股东才能得的,与帮工无关。”
罗大嫂神情有些怔忪。
她数回瞧见芸娘,皆是一副玩心不减的小姑娘模样。怎地时隔两三个月未见,她周身威严已现,竟让她心头起了无限压力。
她只觉着这差事不好当,然想着还要靠芸娘和那位殷大人打听自家汉子的下落,便口中诺诺,将差事应了下来。
芸娘见她一副赶鸭子上架的模样,微微笑道:“大嫂性子泼辣,上任一月,定已会适应。莫怕,这个月,一应诸事皆有青竹陪你,你放心大胆的去做。”
罗大嫂听了这番话,便略略放下心来,说了一番保证之语,随着青竹回了铺子里。
芸娘在家再歇息了两日,身子已大好,方趁早出了门。
在家门前,她便与同样要出门的殷人离打了个照面。
牵着马的青年原已踩在了马镫上,闻声回头瞧见她,便放下腿脚,向她抱拳,极为客气道:“李姑娘。”
芸娘被他的客气搅的一愣,忙忙行了半礼,回了一声:“殷大人。”
殷人离微微颔首,极快的将她打量一番,问道:“李姑娘身子可大好了?”
她将将要回复,哪里知他此句话只是寒暄,并不真想问她身子如何。他淡淡道:“李姑娘慢行,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踩马镫、上马、甩马鞭、抖缰绳,一气呵成。
她还未从团团飞尘中回过神来,他的身影已到了路口,一转马头,便不见了人影。
芸娘同彩霞面面相觑。
待坐进骡车车厢里,马儿往幼童园而去时,芸娘方想起上一回夜里瞧见殷人离的事。
当时他仿似说要同她各走半边。
没成想,他说到做到。
她叹了口气。
也好,回归到以前的状态,比什么都好。
然而以前的状态,他每回瞧见她,是像今日这般客气而疏离吗?
她心里纠结了一路,等到了幼童园,方将这一颗无知相思心放在一旁,转去关心新厨娘等人的录用问题。
而只操心厨娘、护工的操守还不够。
此事,不管娃儿们的父母是否知晓,芸娘都要给旁人一个说法。
她近来有些在乎脸面,在去负荆请罪的事情上,便如她历来的做法,走了迂回的路子。
她去水安堂,请了安济宝。
请个郎中陪她去见娃儿们的家人,希望他们看在她给娃儿请了长期的郎中的面上,能饶她一马,少往她脸上啐两口口水。
然而请安郎中的路子极其艰难。
她自己前后两回吐血昏迷,家中丫头将安济宝折腾的不是一星半点。
芸娘一露面,他便顺着水安堂的墙头遁去,爬墙头的技能提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好在芸娘也是位爬墙头的高手,足足守了两日,与彩霞两个终于将安济宝堵在水安堂墙头上,将他绑成一只螃蟹,提进了骡车。
安济宝到底是刑部尚书家的子嗣,芸娘给他留着体面,且又有求与他,便未用臭袜子将他的碎嘴塞住。
于是,整个途中,芸娘被他的碎嘴逼得心里起了三回杀心。
此时路段离六部衙门渐近,安济宝哭的像个二十来岁的娃儿:“左二,我是个男人……你怎能如此折辱我……将我提腿掳了来……我爹可是刑部尚书……”
芸娘扶额闭目,一只手在髻上玉簪抚了半晌,放下了要拔下的心,叹气道:“我只是绑了你,又没揍你,你哭什么?”
安济宝闻言,不敢相信道:“什么?你还想揍我?我是个男人,我爹是刑部尚书,你还想揍我?”
此时骡车已经过了户部衙门,芸娘的便宜阿爹左屹便在此坐堂。
再往前行上几息,便是刑部。
安济宝那刑部尚书的阿爹,便在那处坐堂。
安济宝抓紧机会哭爹喊娘,指望有人能将他救上一救。
上苍果然垂怜他。
他的呼救引了人来。
一身玄衣青年骑在马上,并行在骡车旁,透过车窗瞧向车厢里,蹙着眉道:“安公子,你是个男人,还是刑部尚书之子,怎能哭成这副模样?”
安济宝如见救星,立刻求助道:“快,殷老哥,拔出你的宝剑,将我身上绳子挑断,我立刻带你去向我那妻妹下定!”
芸娘眉头一蹙。说什么?什么妻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