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将芸娘往殷人离怀中一塞,便将他推出房门,喃喃道:“英名毁了,毁了,毁了……”
殷人离一时心惊胆战,只怕芸娘性命不保,一时便起了鸡飞蛋打的心思,哐当一声踢破了门板,闯了进去,红着眼珠,一字一句道:“你怎地她了?你怎么让她丧命的,便怎么给我救回来!”
那老头却是一愣,几步窜去了他身侧,低头往烂了的门板上一瞧,兴致勃勃道:“你怎地一脚就能将门板踢烂?你再踢一回,我学一学。”
哑丫头却是上前跳起,一把拍在那老头发顶,只打的老头呲牙咧嘴,回头叱骂道:“再打我,便讨了你当媳妇儿!”
拉着脸同殷人离道:“以老头子的本事,今日治,明日好。却将她来葵水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她毒已清,只止血却要等到葵水完结之后,真是拉低了我老神医的名声,悔不该接了这单子买卖啊!”
见殷人离仍不放心的看着他,便又呲牙咧嘴道:“这腹间伤,是小伤,不值得我神医亲自动手。你抱回你媳妇儿,回去将养三五个月,自然痊愈。”
天色已大亮,老头觑着眼睛瞟了殷人离一眼,道:“老神医我一回只治一人。你又是臭汉子,不给治不给治。”
殷人离只听得芸娘无大碍,大大放了心,只向神医磕了头,放下一锭银子,方将芸娘背在背上,同猎户和哑丫头趁着白日回了林里。
从解了毒开始,芸娘便不停歇的出汗,一日要换三四回衣裳都不够。再过了三日,一身的肿胀然消失,露出骨瘦如柴的真相来。
芸娘葵水完结的那一日,她终于醒了过来。
那细声细气的一句“饿”,宛如天籁,令殷人离立时就去热了野鸡汤,只扶着芸娘饮过两碗,见她睡去,这才喜极而泣。
到了第二日,芸娘睡到午间,又醒了半个时辰,喝过汤药和肉汤,再次昏睡过去。
殷人离算一算日子,此番路上已花去了近半月的时间,到了要快赶路的时候。
这日一大早,他开始收拾行囊。
猎户在一旁做了诸多干粮,让他带在路上吃。
殷人离看了半晌,道:“这半月,兄台虽不愿透露姓名,然我看着,兄台行止间却似行伍中人,不知为何未在军中,却隐到了这密林中。”
猎户忽的抬头,目光中杀机必现,手一扬,擒了钢叉在手,直直向着殷人离刺去。
殷人离一个翻身躲开,伸手将那钢叉抢在手中,沉静道:“前几日有旁的猎户来寻你,隐约间我听他们唤了你一声‘罗猎户’,你说话虽常用本地方言,不经意间却又泄露出京城口音。”
罗猎户咬牙一把将钢叉抽出,叱道:“那又如何?”
殷人离继续一躲,随手取了菜刀同他对战,道:“你贴身之物中,有一方绣工极好的帕子。这样的绣工,我只在京城一位罗大娘手底下见过。她住在胡家庄子,和儿媳一起等儿归,足足等了三年……”
钢叉停止了进攻。
罗猎户停在原地,双眼明明灭灭,下不定主意。
殷人离见自己说中,便续道:“胡家庄子里,罗是小姓,多少会受人欺负。然而家中只有妇人,没有男人撑腰,即便是被旁的邻人欺负,又有何法子……”
他还要再说,罗猎户已一把将钢叉丢在地上,大喊一声:“别说了。”抱头蹲在了门外。
殷人离并不逼迫他,只将他和芸娘的换洗衣裳叠好,再将干粮等路上所需之物,一起装进包袱皮。
罗猎户此时方低声道:“当年我入伍后,和长官起了几句争执,事后便被处处针对。那时我年轻气盛,一时不忿便趁夜偷逃离开。然这一离开,就算逃兵,再被抓到要被杀头。我既不能回军中,也不能回京牵扯家人,只得藏在这林里,做一个猎户度日……”
殷人离听过,道:“你当逃兵,即便不回京,兵部有名册,你的大名被报回朝廷,你父母妻儿依然要受牵连。然许是你所在的军中长官偷懒,故而到现下,众人皆不知你逃离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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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突然发现,昨天说今天要三更的。便补上一章。可刚才检查的时候,发现这一章断章没断好,又得连续两章一起发。所以,今天只好四更了。
哪位亲爱的,有兴致来写个长评啊?故事都发展了这么久了……
第412章 沐浴(四更)
殷人离转身小心将芸娘从炕头抱出来,取了巾帕重新擦拭了她的头脸手足,方回身同罗猎户道:“可巧你救了我和贱内。我在朝中有些关系,将你逃军之事暗中掩去,还你一个白身的身份,也并无多难。”
他替芸娘穿好鞋袜,背在背上,又用宽布条将两人紧紧缠在一处,方将包袱皮挂在胸前,同罗猎户道:“你若愿回京,半年后便去京城一个叫‘好春光’的铺子里去寻我。自然有人会带你去见我。”
话毕,往炕沿上放了一张银票,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今后有缘再见。”背着芸娘往密林中而去了。
经了上回经验,他此番只在离官道不远的山边而行,虽坡度陡峭,然野兽却少,且晚间还能上了官道,寻一处平整避风处歇息。
只在吃食上有些困难。
沿途行了几日,一处庄户人家都未遇见过,他身上所带的干粮已吃的见底。
想外出打猎,背着芸娘不方便。
将她独自一人留下,又不放心。
只得沿途寻一些果子,或者捞一些鱼虾吃。
让他略略松了一口气的是,芸娘每日都能醒来片刻。多则一个时辰,少则一盏茶时间。虽神情依然迷糊,虚弱的连一句整话都说不,然能说话,总比说不了话强。
能说话,会让他真切的体会到,他心底里的人活了,再不是一具死气沉沉的尸首,再不会让他整夜整夜的生怕他打个盹,怀里的人就断了气。
两人遮遮掩掩行了十余日,终于进入一个小镇。
镇上虽简陋,做各种买卖的铺子倒也不少。
殷人离见镇上形势明朗,不像有官兵在搜寻打探的样子,便背着芸娘先去买下一辆带棚骡车,又去客栈开了一间房。
两人此番出来便从未好好沐浴过,且又带了伤,一身的酸臭,客栈掌柜见了两人,原以为是乞丐上门,是要打出去的。直到殷人离将银票放在柜面上,掌柜方才松口开了房。只是那房钱,便比平日贵上好几番。
这客栈简陋,厨下没什么好菜色,端来的饭菜里间连油水都没几个。
殷人离自己好将就,只芸娘昏睡里已瘦的成了一把柴,吃这些饭菜却不好将养。
他私下里给伙房和小二几个银子,令几人去买了好几只肥鸡炖的软烂,随时放在火上热着,趁芸娘醒来时,便将浓鸡汤多多的喂她吃上几口。
如此,虽只在客栈里住了三日,芸娘脸上却也隐隐有了点肉。
到了第三日夜间,因着第二日要行路,殷人离便吩咐小二将木桶打满热水,好为芸娘沐浴一回。
往日她腹上伤口深陷难好,沾不得水,平日只能他以湿巾子为她擦身。现下她腹上伤口结了痂,倒是要好好泡一泡。
他想着有一日她清醒过来,瞧见她自己个儿清清爽爽、气息馨香,心情也会愉快些。
心情一好,说不得便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他不是不知道她往日如何看他。
她多数见他时,都是在秦楼楚馆。
他做出个纨绔样,谁人瞧见不当他是吃喝玩乐皆纯熟的公子哥儿。
她后来瞧上苏陌白,他私下里曾仔细比对过自己和苏师弟的差距。
思来想去,也就是自己的名声和脾性比别人差了。
自她受伤昏迷,他满心想的都是让她活着,让她醒来。再未有过旁的想头。
如今她伤势渐好,每日能短短醒来那么些时候,他却又多了些花花心思。
他想着,他同她都这样了,他若不讨了她当媳妇儿,那显得他多窝囊。
自然,他知道她和平常女子还是有些区别的。
她的性子里,有些不管不顾的劲儿。
此番出来,皇上曾答应要为他赐婚。可如若她不愿意,哪怕是赐婚,她也有法子将这亲事坏了去。
归根结底,首要该做的,是要想法子让她喜欢上他。
他此生第一回 真心实意的喜欢上一个人,倒是一根柔肠千回百转,婆婆妈妈的不是他自己了。
小二将浴盆倒满热水,又在一旁桌上放了一壶开水,接了殷人离递过去的赏银,点头哈腰的去了。
木桶的水冷热调的将将好,他剥了芸娘衣裳,轻轻将她泡进水里。
热水一点点漫过她的伤口,她面上神情舒展,不似有疼痛的模样。
他将将放下心,将她整个儿泡进水里,便听耳边有人舒服的喟叹一声,声音若有若无:“再加点热水……”
他一愣,连忙暧了一声,转头将水壶拎在手中,却不知如何将水倒进去,免得烫着她。
便是在他愣神的当口,木桶里的少女缓缓睁开了眼睛,双目直直的盯了他半晌,口中喃喃道:“怎地梦见了他……”重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