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喃喃道:“若是青竹在便好了……”青竹才是最能和她打配合之人。
温泉池水略略有些发烫,烫的又十分熨帖。
芸娘泡在泉水里,白日里的旅途之劳便慢慢跑了出来。
她仰头往池沿上稳稳的枕了枕,闭上眼,呢喃道:“我小睡会,莫唤醒我,我有起床气,打你……”
外间隐隐传来两声梆子声,温泉洞中嘈杂声渐小,岩壁上的灯烛为洞中一切画上影子,显得洞中越加幽静。
高处洞顶上的石钟乳聚集了温泉蒸汽,又汇成滴滴清水,洒了下来。
一滴水珠滴在芸娘面上,她忽的被惊醒,眼神迷离,似是不知今夕何夕。
半晌,她方意识到此时还泡在温泉中,忙含糊问道:“何时了?”
水仙游过来,将热汩汩的泉水淋在她额间,稍稍揉上一揉原本的青紫处,方道:“二更过去了,旁的人只怕都走完了……”
芸娘晃一晃脑袋,道:“走,明晚继续。”
水仙听令,爬上水池要去取装了换洗衣裳的包袱,却惊叫一声:“小姐,包袱……包袱不见啦!”
原本被芸娘放在干燥处的包袱无影无踪,便连搭在包袱皮上的胸衣都不见了踪影。
芸娘忙忙爬出了汤池,果见近处没留下一个线头。
两人分头去寻,将偌大山洞跑遍,自家的包袱皮果然不翼而飞,只水仙寻回了一件连身罩衫,也不知是哪位姑娘遗落在此。
芸娘一掌打在岩壁上,咬牙切齿道:“太过分,太过分,触碰了姑奶奶的底线,我容不得她!”
然此时除了骂娘,还要操心该如何回殿。
夜已渐深,不可能再有人进来泡汤池。
芸娘试着唤了两声,也无宫娥进来查探。
她一咬牙,对水仙道:“你穿着罩衫回去殿里取衣裳,我在这处等你。今日你受的委屈,日后我定当为你讨回公道,外加十两银子。”
水仙原本眼泪已夺眶而哭,又被芸娘许诺的十两银子逼了回去。她再不多言,只将那长至脚踝的罩衫套上身,抹一把眼角,道:“小姐藏去水里,轻易莫出来。奴婢一定速去速回。”
芸娘点点头,转身便跳进了水池,一脸鼓励的着向水仙挥一挥手。
小女孩的身影极快的顺着台阶而上,消失在了屏风后。
时间过的极慢,山洞中寂静的能听到芸娘的呼吸声。
远处有灯烛燃尽,火苗挣扎着忽闪一下,便熄灭再了无尽的深夜中。
渐渐的,有越多的灯烛追随而去,山洞里显见的阴暗下来。
外间又隐隐传来三声梆子声。
三更,子时,是阴气最盛的子时了。
一个人的时候,她其实最怕黑夜。
这样的环境下,她听过的、想过的那些吓人的惊悚情节争先恐后的涌上脑海。
水仙不知因何事绊住了腿脚。可是她却不能再这般等下去了。
她出了池子,换去了离屏风更近的水池里,深吸一口气,不确定的扬声唤道:“有人吗?外间有人吗?”
寂静中,她的声音在山洞中回响,又顺着屏风空隙传了出去。
未几,外间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一瞬间,便有漆黑影子印在了屏风上。
第282章 高龄奶娃(二更)
高大的身影绕过屏风,一步,一步,站到了水池边。
洞里已经极暗,只剩下三五盏灯烛在苦苦支撑。
水汽氤氲,将来者周身圈成一圈虚影。
芸娘心跳的咚咚响,将身子更深的沉进碧绿泉水中,只将脑袋露在水面上。
她一咬牙,将将要出声询问,来人却长腿一弯,蹲下了身子。
黑甲似隐在了昏暗中,只那一双眸子似明似暗。
眸子的主人嘴角一提,做出十足的纨绔模样,毫不避讳的瞧向她:“这又是个什么乐子?”
她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却又懊恼疾呼:“转过去,转过去,挖你眼珠子!”
汤泉掩住保护了她所有的清白,只将她一张羞臊涨红的脸展现在他面前。
殷人离瞟了她一眼,缓缓转过身背对着她。
芸娘的声音便怯怯的从后传来:“请……脱一件你的衣袍给我……可好?”
他倏地一笑,却又转了身,对她道:“本大人衣袍穿在里间,要给你衣裳,可得脱的光光……”
她眼中亮的似有水花显现,倏地在水池中转过身去,柔柔道:“我……我不看你……你自脱你的。”话毕,觉着还要补充些什么,又忙忙加了一句:“莫脱光,只外衣便可,中衣你留着……”
仅余的灯烛将他的身影投射到她面前的岩壁上。
岩壁上,那高大的影子按部就班的解开盔甲,又脱下外袍……
芸娘一低头,将注意力放在耳中。
便听得一阵窸窸窣窣后,又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
他将外袍放在池沿,沉声道:“衣裳就在边上,你一回头便能拿到。”
芸娘低下头,软软道:“你……莫将我当做女人,就当我还是孩童可好?你我日后合作时间长久,如此我再见你,便不会那般尴尬……”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他听得明了,只微微一笑,摸了摸鼻子,道:“襁褓同尿布已放好,你虽不过满月,可聪明如你,定然知道用法。我先出去在外面等你,你穿好尿布,裹好襁褓,再出来寻我……”
芸娘:“……”
深夜的离宫静的听不到一丝风声。
来时的宫灯已撤走许多,只在些许角落处留着个别宫灯,企图将夜早早驱赶开。
三月初的夜还是有些渗人。芸娘周身只套着一件长至小腿处的男袍,身上热气散过,便不由的打了个冷战。
依然一身黑甲的殷人离走在她身侧,只比起白日,形象上已有些折损。
芸娘偏头看了看从他黑甲中露出来的玄色外裤,再将目光转至两只白色衣袖,最后对着自己光溜溜的小腿,颇为幽怨的叹了口气。
因着身就只有求来的一件外袍,她那声叹气便也不是那般理直气壮。
殷人离却敏感的捕捉到了她这声叹气,直截了当道:“男人体热,只穿了一条外裤……”外裤再脱给旁人,难道要让他堂堂羽林卫首领光着腚示人?
芸娘心里盘亘良久的一句“不仗义”便咽了下去。
身畔之人忽的打了声唿哨,从不知何处立时飞跳下来一个黑甲侍卫。
殷人离略略后退两步,高大身形将芸娘的身子遮的严实。
他沉声发号施令:“将外袍脱下。”语气坚定肃然,一如他下令抓拿刺客之时。
侍卫只怔忪了一瞬间,便立刻扔下佩刀,解了黑甲,将外袍留下,在月白中衣外套上黑甲,带着两只白袖掩进了黑暗中。
殷人离从地上捡起黑袍,拿在手上一抖:“旁人穿过的,介意吗?”
芸娘此时将将打个喷嚏,匆匆一摇头,便将黑袍夺过来绑在腰间,一双小粗腿立时被遮挡的严实。
殷人离这才道:“平日都是你捉弄旁人,不知哪个人才,竟然能将你捉弄的躲在温泉池子里不敢露面……”
芸娘又打了个喷嚏,这才瓮声瓮气道:“我觉着,是有人嫉妒我。”
“哦?”殷人离失笑:“此次跟随太后而来,皆是高官子嗣,受尽家中宠爱……谁会去嫉妒你?”
芸娘不理他话中揶揄,振振有词道:“她们嫉妒我能干,嫉妒我会赚银子!”
说到此,她双手一摊:“我可是因着我们共同的买卖,才遭此捉弄。如若方才进来的不是你,而是旁的男人,就又丢了回清白……我都做到了这个地步,你这位股东难道不该为买卖想更多的法子?”
他自动忽略了她后半句,只微一怔忪,下意识问道:“为何我进去,便对你清白无碍?”
芸娘翻棱着眼皮思索了半晌,讪讪一笑,拍马屁道:“你可当过我‘表哥’。我们是自己人,自己人不害自己人。”
他心下忽的有些失落,淡淡道:“你以为我是柳下惠?我可是个爱逛青楼的纨绔……”
对啊!
芸娘紧紧环胸跳开两步,防备的看了他几眼,觉着内心并无害怕的情绪,便又上前几步,谄笑道:“你喜欢的是姐儿,我这种良家妇女型的,不是你的菜。”
闻言,殷人离冷笑一声,却再不多言。
两人继续往行殿方向行去,芸娘的脚步却越来越快。
殷人离低声道:“我自看不上你,你也不必吓成这般。”
芸娘转头,眼中有些焦急:“我那丫头……一去不复返,我生怕她出事。”
殷人离一思忖,道:“不会有大事,否则我早都已收到消息……”话说到此,他便又问:“怎地你未带晚霞或彩霞?”
芸娘便又一阵心虚,低声道:“没带,在家里,有大事再带……”
殷人离便冷冷道:“人已是你的,你便要当成祖宗供起来,那也是你的自由。”
芸娘立时松了一口气,只急急往行殿而去。
芸娘下榻的行殿此时已落了锁,殿门被紧紧抵住,没打算让外面之人随意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