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青竹商量道:“我们将他拖出去放在门口,可好?”
青竹将目光从皇帝面上移开,侧首瞧着芸娘,笑眯眯道:“拖出去做什么?”
芸娘轻咳一声,想起个有伤智商的借口:“拖出去,就着月光,你欣赏他,亵玩他,岂不是更有情调?”
等拖出去,将此人远远的扔掉,她随意找个借口让青竹回房中取东西,趁着青竹受骗之际,她哐当一声紧掩了门。
她就不信,凭她同福伯两人抵着门,青竹能耐她如何?
然而青竹果然没那般愚笨。
她立时占据了道德制高点,难以置信的瞧着芸娘,痛心疾首道:“阿姐,你变了,你再不是古道热肠的你了!”
芸娘颓败。她从来都不是古道热肠好吗?
然而既然她一个人无法将这王公子拖出去,她只得退而求其次,先将这人绑起来。如此他醒过来,也不可能第一时间便向弱质女子发难。
同扔出去相比,被绑起来显然显得要“古道热肠”一些,青竹欢快的寻了麻绳,只央求道:“阿姐,轻一些,免得勒出了伤,回去他娘子要心疼……”
这话一出,芸娘手上的力道立时加了五分。
她将对“妾室”、“庶女”身份的深恶痛绝都投射到这有妻有子的青年身上,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便将他五花大绑。
“疼……”王公子口中呢喃。
青竹忙忙跳上炕沿,摇动着皇帝:“王公子,王公子,醒醒,醒醒……”
那王公子闭眼半晌,方悠悠睁开了眼。
青竹立时惊喜的邀功:“你晕了,是阿姐,同我,同我,将你救了的!”
她不停强调着“同我”二字,果然成功让皇帝的视线定格在她面上。
皇帝借着昏暗灯烛瞧了半晌,方低声道:“原来是李小姐……”
青竹伸手点了点他鼻头,喜笑颜开道:“你竟然还记得我呢!我也记得你呢!”
芸娘一横眼,青竹立刻摆着手认真道:“我只是记得你。你有妻有子有孙儿,我可不愿肖想你!”
皇帝心想:这姓李的两姐妹,都颇有意思。
他对着青竹微微露出个浅笑,痛苦的咳嗽两声,方转头看向芸娘:“你们既然救了我,怎地又将我绑了起来?”
芸娘随手将青竹的帕子捏在手里,上前捏着皇帝脸颊,一使力,便将帕子塞进了皇帝嘴里。又对着青竹一努下巴:“你,去,寻个笤帚给我!”
青竹大惊,立刻侧着身子挡在皇帝身前,央求道:“阿姐,你莫打他!”
皇帝睡在炕上,芸娘半跪在皇帝身前,青竹那么一拦,自然便压在了皇帝身上。
少女馨香的气息立时钻进了他的鼻中。
芸娘不耐烦道:“让你去拿,你便去拿。怎地,你为了一个汉子,如今竟不听阿姐招呼?”
青竹只得下了炕,从门后取出扫地笤帚,企图做最后一把努力:“阿姐,你……打归打,莫打他脸……”
芸娘接过笤帚在手上敲打两下,压低声音向皇帝道:“等下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胆敢出声大喊,莫怪我打你……打你脸!”
她一抬下巴:“可听好了?”
皇帝缓缓一点头。
第249章 缝伤口(一更)
皇帝口中的帕子已被青竹取下。
芸娘将笤帚一挥,恶狠狠道:“说,你倒在我家门前,可是有阴谋?”
皇帝将她瞟上一眼,一提眉:“姑娘不是住进了左府,怎地这里又是你家?”
“哟,消息还挺准!”她唰的一笤帚抽在皇帝御腿上,呲牙道:“将我的行踪打听的真真,还说没阴谋?说,你什么来头?为何倒在这宅子门前?为何身穿夜行衣?可是逃犯?”
她的话音将将落地,便听闻窗棱一响,双扇大开,唰的一股劲风吹了进来。
一个黑衣人一瞬间从窗外跳进来,一步便窜到了炕上。
芸娘同青竹慌得险些要惊叫,那黑衣人立刻伸手堵住了两人的嘴,低声道:“莫喊,是我!”
这声音听来耳熟。
芸娘拿开他手,上前就扯开他的面巾。
殷人离唇边有一抹血迹,即便灯烛昏黄,也能清晰瞧见苍白异常的面色。
芸娘忙窜下去关了窗户,向青竹轻声道:“去拿帕子、打水。莫惊扰旁人。”
青竹立刻点头,轻手轻脚从房中出去。
芸娘立刻上前,将他打量一番:“你……你们搞什么?你们惹了什么人?”
殷人离捂着胸膛轻咳嗽两声,却不答话,只转头瞧见炕上皇帝,便要出声。
皇帝向他微微摇了摇头,殷人离便不再说话,只从靴里掏出一把匕首,轻挥几下,割断皇帝身上麻绳,这才上前往皇帝周身要害处一一检查过。
见皇帝并无明显外伤,他方放下心来。
皇帝轻声问道:“旁的人呢?”
殷人离道:“都隐去了。现下街面上一片纷乱,只能等明日一早再走。”
一句话说毕,他一直提起的力气用尽,立刻便软倒在炕上。
芸娘大急,爬上炕头,要去推殷人离。手掌将将碰到他胸前,触手之处便一片黏腻冰凉。
她翻起手掌一瞧,血,鲜红的血。
皇帝紧咬牙关忍痛翻了个身,蹙眉道:“小殷这是受了刀伤。”
芸娘心里一颤,上前解开殷人离衣衫,果见他胸膛与肩头各有一处刀伤。
那刀伤极深,皮肉外绽,没了衣裳吸血,鲜血便从伤口中汩汩而下,只几息间便淌满了殷人离胸膛,又顺着胸膛而下,将炕上被单染的一团狼藉。
房门吱呀一声轻轻响,青竹端了温水进来,瞧见殷人离半个身子的伤处,忙忙拧了帕子上来,却不知该如何止血,堪堪的便要吓哭出来。
芸娘一咬牙,便接过帕子,迅速盖在殷人离胸膛伤处。只这小小的帕子怎起作用,立时便被血水打湿。
芸娘见这吸血般的止血法半点无用,眼瞧着殷人离的面色已如白纸一般,不由心惊胆战,喃喃道:“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上前拍拍殷人离的脸颊,声音发颤的问道:“殷人离,我该怎么救你,你莫急着睡,千万莫睡!”
未几,殷人离睁开眼,声音极其微弱道:“缝,缝针……”
芸娘此时已十分慌乱,听到殷人离要人将伤口缝起来,立时便想出门寻黄花。
论女红针法,宅子中的几人里,黄花的针法最是好。她密密的缝过去,一定能把血止住。
她刚到门口,皇帝便出声拦住她,轻声道:“左姑娘不可,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万万不可将更多人卷进来!”
究竟是什么事?殷人离到底惹上了哪里的硬茬?
她焦急的从青竹柜里翻出针线,只往青竹面上一瞟,便将针线递给青竹:“你针线比我好,你上!”
青竹战战兢兢接过针线,往殷人离伤口处一比划,手臂晃动的厉害,拉着哭腔道:“阿姐,我怕……”
芸娘只得一挽袖子,接过针线,咬牙道:“我杀过人,我来!”
她将殷人离伤处上的巾帕取下来递给青竹,道:“再拿一块帕子,交替帮他拭血。”
话毕,又回身取过灯烛,交给皇帝:“掌灯,手莫抖!”
炕上的殷人离似已进入昏迷,只昏迷中依然蹙着眉头,面上再无他平日的慵懒不羁。
芸娘半跪在他身侧,拉着他手掌放在她膝盖上,附在他耳旁,道:“忍着些。痛了便掐我。”
昏迷中的殷人离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反应。
芸娘只得对皇帝道:“王公子,如若他昏迷中挣扎,一定要拉住他。”
她深吸一口气,在青竹擦拭了一次伤口时,紧咬牙关,将穿了丝线的绣花针往殷人离伤口附近皮肉处钻了进去……
擦血迹、缝皮肉、换丝线,抹汗、擦血迹……时间仿佛过的极慢,慢到芸娘觉着,给殷人离这一个人缝伤口,比她当初被人掳走后,联合其他众人一起杀人,时间可长的多。
杀人有多快,救人就有多慢。
芸娘缝完最后一针,剪去线头,长长舒口气。
缝针止血还是有些用处。果然殷人离的两处刀伤流血渐少。
可殷人离的情况仿佛比缝针前越见糟糕。
他搭在芸娘膝盖上的手从未反应出疼痛的讯息。
整个缝针过程,他都似在深度昏迷中,闭着眼躺在那里,连哼都未哼过一句。
芸娘即便对医术一窍不通,也知道,伤后的细菌感染是大问题。
且因着时间紧迫,她方才给殷人离缝伤口的针线都未来得及用沸水煮过。
后面殷人离必将迎来持续高热。
即便他能挺过今夜无性命之忧,可会不会烧坏脑子,完是未知之数啊。
她同青竹最后一次擦拭过他伤处血迹,这才寻了青竹一件干净中衣勉强为他换上。
外间远远出来两声梆子的声音,二更天已至。左府的各处门早已落了匙,巡夜之人只怕也巡查过了第一回 。
此时赶回去早已来不及,且街面上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芸娘想着,殷人离好不容易捐了官,又那般爱银子,怎地能让自己年纪轻轻就坐进监牢,让官府将所有财产都没收了呢?故而,他不该是朝廷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