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也不问她具体有何事寻他,忙忙点头:“不忙,等我,我回去洗手换衣裳。”
他瞧着骡车边上跨坐在马上穿着一派富贵的殷人离,心中莫名起了一股攀比的心思,决计不能让自己落于下风。
芸娘瞧他正穿着在家时的补丁衣裳,正适合去瞧地皮不怕脏,便抓着他的衣襟不放手:“不用换衣裳,这般正好。你瞧,”她将自己衣襟扯出去给他瞧:“我也穿的旧衣裳,正好呢!”
罗玉便侧首又瞟一眼殷人离。
芸娘道:“他等下要挨人忽悠,我们不同他学。”
罗玉一笑,便扯了路边树叶将手上淤泥蹭净,抬腿上了骡车。
骡车继续向前,约莫行了一刻钟,听得外间一声马嘶,车子停了下来。
芸娘再探出脑袋,殷人离打马过来,指着眼前一大片废墟道:“便是此处。”
几人下了车四处而去,只见眼前是连绵不断的废弃院子,每处院子都在洪水中被冲垮了部分或部,偶有野猫或野狗栖息其中,被人脚步声惊到,立刻窜去了他处。
如此这般瞧着,根本看不出这片废墟有多大。
路旁有一棵高树,芸娘忙忙过去攀着树身子要爬上去,罗玉便跟过去,伸手稳着她的身子,以免她滑下来。
攀到树梢上,她再抬眼望去,方看的明白。
这片地皮加起来,只怕有十个永芳楼的面积还不止。
当初她买永芳楼时花了近两千两银子,其后修葺又添了两三百两。这片地皮需要拆旧除废墟,再打地基盖宅子,所需花用哪怕用不到四万两,却也极接近了。
她低头向罗玉问道:“玉哥哥,你觉得这处适合盖两层宅子吗?”
在骡车里时,芸娘便简短告诉过罗玉她想买地建宅子的事。罗家最近也在四处买无主的山地,罗玉对她的想法并不吃惊,还很支持。
罗玉爬上树,在她身边往四处看过去,又溜下去,将马鞭从赵车夫手边接过去,随地取了半块青砖,卷起衣袖,将马鞭手柄处的木棍用力往地下钉进去。
芸娘忙跟着滑下树来,蹲在他身旁,也不催他,等着他检测完再说。
罗玉用了极大的力气将马鞭手柄定进去,又拔了出来,去往那废墟中墙根和倒塌的墙体处用手扒拉着瞧过,方道:“此处地软,只怕地底下有暗河。盖在这一片地上的房屋,地基打的浅,又都只用了泥砖盖屋子。故而遇到洪水,没有一处宅子能支撑的住。”
她不由皱眉道:“那这片地岂不能为我所用?”
罗玉忙安慰她:“也不尽然,此处地处上游,盖房时先打几处井口。打地基时扎深一些,再用青砖而非泥砖盖房,必定十分牢固,莫说两层,三层都行。遇到实在太软之处,就划来做果园,栽几十株果树,或是桑树也行。”
此前罗家占地之前寻匠人辨识过地皮的成色,罗玉跟随在侧,有了不少心得。
芸娘听闻便放下了心,笑眯眯捏了捏他的脸颊:“玉哥哥真是百宝箱,懂的好多。”
罗玉一时羞红了脸,也想去捏她圆圆的脸颊,想到自家的泥手,便又缩回了手臂,憨憨道:“我的见识也十分有限,你再寻正经匠人瞧瞧才好。”
芸娘心头有了打算,去诚心请教殷人离:“这片地还剩几日公示结束?”
殷人离算了算时间,道:“明日最后一天公示结束。现下各家都在等时机,如若你等撤了公示榜后日再去,只怕连面汤都喝不上。”
芸娘当即谄笑道:“今日便去行不行?殷哥哥,你现下也算是我这买卖的小半个东家,虽说不参与经营,可筹备之事上,还是要花些心思的。”
苏陌白被她的谄笑肉麻的抖了两抖,咬着牙道:“只要你莫唤我殷哥哥,万事好商量……”
芸娘“哼”了一声,招呼罗玉同石伢钻进了骡车。
回去的路上,罗玉想到近几日自家已烧了地龙,便交代道:“芸妹妹,明儿个我忙着,使人将你家今年过冬的炭石送过去。”
芸娘惊喜道:“今年的炭石已经买来了吗?我正同阿妹冷的快要忍不住呢。”
她从袖袋里掏出五十两银票递过去,道:“今年要多一些,多了好些人呢。”
她平日虽是个爱占便宜的,但只占那些占过她家便宜的人。譬如殷人离常在她家蹭饭,且蹭的都是硬菜,她占起便宜来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可罗家这些年送她的各种果子折算下来也是一笔不菲的银子,故而芸娘可不能再占罗家的其他便宜。
罗玉熟知她这股子“女儿当自强”的小心思,也不同她客气,伸手接过银票。反正等她大了,他便将这银子添到彩礼里,等将他娶进罗家,她同他是一家人,自然不同他生份。
待送罗玉回了罗府,余下几人便往知府府衙而去。
接待他们的是年已花甲的九品照磨(官名:主管各类文书)。
他先向殷人离作个揖,弓着背慢吞吞取出那块地的图纸与作价,又向殷人离一揖。待将图纸本子同作价本子铺开,又是一揖。
芸娘算着这老头几揖下来都已花了不少时间,便往殷人离那处一瞥:“你究竟是多大的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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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强买强卖(二更)
九品照磨将眼珠子几乎凑在纸面上,方将这块地的作价看清,毕恭毕敬对殷人离道:“大人,这块地共五百亩,按上等宅基地算,每亩八百两银子,府衙作价为六百两,共计三万两。”
他明白殷人离关心的问题,进一步细心透露:“现下留心这块地的,除了几位富户,还有几位官员。这些都不足为惧。只是还有一位,是安驸马的外甥,向知府稍过话,想要一块地。等知府大人收到信时,几块好地都已经作价出让,现下就剩这块地,比其他几处略好一些……”
“哦?”殷人离摸摸下巴冷笑一声:“安济宝那个废物?不足为虑。你便转告知府,这地我瞧上了,今儿就付银子!”
照磨怔忪间忙阻拦道:“大人,这可为难下官了……”
殷人离已往芸娘瞧过来。
芸娘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忙往她袖袋里一掏,面上又浮现出她最常见的讪笑:“没敢随身带那许多银两,只有这些……”
她掏出来几张银票,除了一张是一千两,其他几张都只是百两而已。
她心虚的觑着他,他立刻提眉:“还愣着作甚,快去取啊!”
话毕,纸扇一挥,稳稳坐在椅上,就着冬日凉扇闲闲同照磨话起了桑麻,眼风却还不忘了往芸娘面上一闪,其间的肃杀让芸娘打了个冷战,慌忙窜出了府衙,窜上了骡车,催着赵车夫往家中去了。
赵车夫被催的急,绿豆不免多受了几次鞭打,罗玉若是知道,一定会心疼的泪水长流。
芸娘回去取了银票,返回府衙时,殷人离正在大风肆虐的亭台上同照磨下棋。
殷人离自己没什么,可对面那可怜的老头已被冻的清鼻涕糊了满面,举着棋子的手颤颤悠悠,横竖放不到棋盘落子之处。
瞧见芸娘进来,老头心中念了句佛,啪的将棋子丢进棋盘里,向殷人离一揖:“大人棋艺高超,下官认输,认输。”
嘴上如此说着,双腿已带着自己蹭向了大厅里的火盆,身子蹲的低低,恨不得整个人从火盆里扑进去。
他一边取暖,一边极快唤着衙役,取来笔墨纸砚,趁着双手已略略热乎,干脆的收了芸娘带来的银票,立了字据,盖上府衙大印。只等着明日公示榜文到期后,令芸娘去府衙再做新的地契。
银票中有一万两是去钱庄的兑票,老头顾不上计较,对着殷人离又是一揖:“下官赶着去钱庄里兑银子,大人慢走,恕下官不送……”如丧考妣般躲开了去。
殷人离这手“强买强卖”玩的十分熟练,芸娘直到上了返程的骡车,对自己已经有了一块地的事还如在云端。
“殷人离,你后日同我一起去做地契吗?我怕一个人去,万一发现是做白日梦可怎么办?”她从车厢小窗探出头,迎着疾风,对在一旁驾马缓驰的殷人离道。
殷人离瞧她一眼,恍若未闻,眼神中满是不屑之意。
芸娘缩回脑袋,向石伢伸手:“咬一口,像咬鸡腿一般咬一口!”
石伢此时还惦记着她许给他的那一百两银子,十分的从善如流,啊呜一口便咬在她腕上,还顺带撕扯了两下。
芸娘“唉哟”一声痛呼,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却是惊喜的一笑:“疼呢,不是做梦呢。”
待她接受了现实,便警告石伢:“回去先别声张,明日我再统一宣布。”
石伢绿豆眼狡黠一笑,向她伸出手:“我的一百两!”
芸娘笑着白了他一眼,从袖袋中掏出银票递过去,警告他:“好好存着莫乱花,等长大了好娶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