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泽雅一边仪态优雅地喝着汤，一边不动声色地轻瞟了苏舟一眼。
自从那天在医院说破了当年那场惨烈车祸幕后隐藏的往事后，郑泽雅这是头一回跟孙子见面。
她不知道这几天苏舟是怎么消化这件事的，不过他现在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一如既往的安静沉默又不卑不亢。
喝完小半碗汤后，郑泽雅决定对孙子表示一下关心，缓缓开口问：“小舟，你今天下午的口语强化课上得怎么样？”
郑泽雅平时很少问苏舟这类问题。作为公司的领军人物，她一向是那种只着眼全局的人。局部细节之类的统统不管，全部交给相应部门负责。
像苏舟的学习方面，郑泽雅以往只会问他这次考试有无信心继续拿年级第一，从不会具体问他是怎么学习，怎么抓重点，怎么攻克难题等等细节。
苏舟被郑泽雅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愣了一下。不只是因为奶奶会心血来潮地这么问他，还因为他恰恰今天下午没去上这个强化课。
“奶奶，我今天下午的课改到晚上了。”
“为什么？”
“下午我在家里做硫酸铜晶体实验。”
苏舟不会编造理由对郑泽雅说谎，但也不会和盘托出一切。他只是有选择地说出自己今天下午的安排，绝口不提自己是和南晶一起在家做晶体实验。
这些都是真话，所以苏舟说得很坦然，即使是鹰眼如炬的郑泽雅也没看出来他的神色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她却觉得有些不合理。
“你平时也会调课去做晶体实验吗？就不能用闲暇时间完成吗？”
苏舟只好认错：“这次实验的时间有点久，占用了上课的时间。对不起奶奶，我以后不会了。”
郑泽雅并没想要斥责孙子的意思，只是惯性使然地挑了一下刺，也是高管人士的通病了。
她缓和了一下语气说：“我知道你做这些晶体实验学到了很多化学知识，不过不要因此影响到其他课程，时间统筹方面一定要科学合理。知道吗？”
苏舟眼观鼻鼻观心地恭敬回答：“知道了，奶奶。”
在这个家里，郑泽雅说的话就是圣旨，没有任何人能违背她的意愿。尤其是苏舟和母亲的生活来源完全依靠奶奶，他不可能不按照她的规则行事。
晚上七点钟，苏舟的英语口语强化课开始了。他的一对一外教是来自纽约的男青年迈克，满头红发，满脸雀斑，一双蓝眼睛像海水一样湛蓝清澈。
这种一对一的口语强化课，外教迈克和苏舟的上课方式就是聊天。
全程用英语漫无目的地闲聊，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发音、吐字、遣词造句等等。
发音要标准；吐字要清晰；词造句要讲究语法；这些都是语言学方面的重点所在。
苏舟的英语口语已经很流利了，和迈克的交流基本无障碍，而且还被迈克熏陶出了一口纯正标准的美式英语。
聊天过程中，迈克问起苏舟今天为什么会调课。毕竟他以前从来没有要求调过课，一向严格遵守课程时间安排。
回忆起今天下午和南晶在书房里共度的时光，苏舟有些情不自禁地微笑了一下。
迈克留意到了学生这个笑容全然不同以往的礼貌客套——那种公式化的笑容像面具，现在这个微笑才像是他自己的真正笑容，那是从心湖深处荡漾到眉梢眼角的笑的涟漪。
迈克立刻门儿清地用英语询问苏舟：“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为了一个女生才要求调课？一定是，我猜对了吗？”
如果迈克不是一名外教，苏舟会毫不犹豫地否认。因为那样他肯定会挨批评，而且个人隐私也就完全没保障了。
但是，老外不像中国人那样对于早恋一事谈虎变色。
他们认为十几岁的青春期少男少女谈恋爱是一种非常正常的现象，并且鼓励孩子恋爱，认为这是年轻男女生交际的一种重要方式。
此外，老外也十分尊重个人隐私，苏舟充分信任迈克不会把他的事到处乱传。
苏舟用流利的英语坦率作答：“是的，迈克，因为我今天邀请了一位女生来家里做客，所以下午没来上课。”
“那一定是一位很可爱的女生，你很喜欢她，对吗？”
苏舟莞尔一笑：“其实很多人都觉得她超凶的，不可爱。但是我偏偏很喜欢，尤其是她凶起来扁人的样子，感觉特别有魅力，特别吸引我。”
“听上去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生，所以对你产生了强烈的吸引力。今天下午你们应该过得很愉快吧？”
苏舟由衷地点了点头：“是的，非常愉快。”
“苏，我为你感到高兴。不过，你的父母应该不会高兴吧？我知道，中国的家长是不允许孩子们在青春期谈恋爱的。”
“的确如此，所以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喜欢上了一个女生，这是一个秘密。这个秘密甚至连那个女生都不知道。”
迈克无法理解这一点，“你的意思是那个女生都不知道你喜欢她吗？为什么？”
“我喜欢她是我自己的事，没必要让她知道。”
“为什么你不想让她知道呢？”
看着窗外夜空中一瓣白莲似的弯月，苏舟有些微微恍神地发着呆。
为什么不想让南晶知道自己喜欢她呢？个中理由有很多。苏舟一时半会儿都理不清头绪，心思复杂得真像一张内有千千结的网。
在学霸苏舟的世界中，“谈恋爱”一直是与他全然无关的一个词。以前他从没想过要跟哪个女生来一场校园恋情，他可没有那个时间精力去风花雪月。
而郑泽雅在这方面也明令禁止，再三要求孙子和外孙在学生时代专心读书，不要小小年纪就谈恋爱。
一方面是奶奶的禁令，另一方面是苏舟本人的一心刻苦求学，所以他这些年来一直心无旁鹜地专注于学习。
学习基本占据了苏舟生活的全部，无论是已经过去的几年，还是未来将至的几年内，刻苦学习都是他的生活常态。
学习是他赢得奶奶另眼相待的唯一筹码，他和母亲的生活水准也完全取决于这一点。
第39章
学习对于苏舟是如此重要的一件事，所以他刻苦的程度远胜一般学生。
像有些好学生只要作业都会做，效率也够高，基础足够扎实，就觉得自己已经OK了！可是苏舟不会那么想，他对自己的要求要高得多。
别人都会做的作业，他会多想几种有意思的解法；
别人学习的效率高，他会努力让自己的效率更高；
别人的基础足够扎实，他会让自己的基础扎实得胜过钢筋混凝土；
苏舟之所以对自己的要求这么高，是因为郑泽雅十分重视孙辈们的学习成绩。她不喜欢LOSER，越优秀的人越能让她青睐。
应试教育的模式下，刷题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反复熟练并掌握知识点的一大方法。
苏舟从初中开始的兴趣爱好就是刷题。
一本资料试卷题到手后，他先会用铅笔做一遍，然后擦掉再用水笔做一遍，最后再用红笔在水笔的基础上再做一遍。
反复刷上三遍后，这些题目考的知识点基本上就算是印在他的大脑里了。
热衷于刷题的苏舟，几乎把市面上能够找到的试卷题都做过三遍以上。这让他的知识点掌握得非常熟练且全面。
每次考试时，数理化老师都一致认为他的解题过程几乎完美，让人怎么找都找不到扣分点。
与苏舟在学习方面的全身心投入相比，他对异性的感觉只能用迟钝来形容。
初中时代曾经有过一个小女生给苏舟递情书，结果他直接拒收，理由是没时间看。像吴溪那样以问功课为借口来接近他的女生，他统统直接打发她们去找老师。
苏舟没时间应付这些直接或间接对他示好的女生，因为学习才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事。
情窦初开是什么？情愫初萌又是什么？考试考这些东西吗？不考那他就完全不CARE。
然而，爱像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突然一阵暴风雨。苏舟一度以为自己完全不CARE的东西，却突如其来地闯进了他的生活，南晶成为了他感情世界开天辟地的经与纬。
以前在苏舟眼里，学校的女生们就是一个面目模糊的整体，没有个体之分。像吴溪可以是王溪李溪或赵溪，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南晶却在这个面目模糊的整体中强势突围而出。
从那天她剪了短发、怼了郑江开始，这个女生就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而她气场全开地痛扁海霸王那一刻，他觉得她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在闪闪发光。
学校那么多的花季少女，不论颜值是高是低，一个个外表都很有女生样。
然而，唯一一个完全没有女生样的假小子南晶，却让苏舟从没被人拨动过的心弦发出一声清响。
苏舟很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脏深处的那声弦响，一整晚脑子里都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心弦被拨动的苏舟，开始有意识地接近南晶，很快就被大大咧咧的她所接纳，两个人成了关系密切的好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