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修的真实水平他并不知晓,长生并不会因为敌对的关系而看轻张修,上次文会时张修展现出的水平并不弱,但这事情太过凑巧,容不得他不怀疑。
作为这次乡试的得利者,若是张修和安云出了岔子,长生并不会因此变成头名,反而按照朝廷对待科举舞弊案的态度,定然是所有人的成绩都一起作废,只待朝廷再次派人过来,重新举行乡试。
再来一次,情况如何又会难以预料了。
相比较不知真假的舞弊案,长生更需要处理的是疑似送错的喜报。
长生等人无法从执拗的中年人手里拿回那份红纸喜报,无奈,两方只得一同去官衙做个评判。
如今通临府最热闹的地方是贡院,隔着两条街的官衙反而显得有些冷清。
长生等人到的时候,官衙外面围了稀稀朗朗几个人,这些人俱是一身长衫,个个脸上写着看好戏的模样。
这些围观者见到长生等一群人来时,还礼貌的让了个位置,好让他们能有个合适观看的位置。
哪知长生等人竟然径直入了官衙。
“咦,这又是一波告状的?”长生听见有人用十分惊诧的语气这般说道。
官衙大堂内,此时琉省巡抚胡知春坐在高台之上,案桌旁另外加了一个案几,案几后坐了一人,那人看着四十来岁,面容寻常,穿着一身正三品的文官官袍。
而衙内,有两拨人正在对峙。
长生等人还未走到堂前,就被差役拦了下来,一拨人说明来意之后,便被差役请到了一旁,等着前面的案子判完,方才轮到他们。
“郑经,你状告安云和张修舞弊,可有真凭实据?”巡抚胡知春问道。
张修心下一跳,想起书房里遗失过的那一张纸,而后他如何寻找都未曾找到。
“乡试之前,张修不思进取,未曾有一刻用于读书,日日宴饮作乐,甚至在翠云馆住了十多天,此人德行才学,不配为举人!”郑经一脸激动的说道。
张修连忙口称冤枉,但心底放松下来。
案几旁边坐着的官袍男子闻言,脸上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高坐的胡知春听了这话,眉头紧皱,说道:“本官再次问你,可有真凭实据?”
郑经再次开口,“大人,安云乡试之前,曾酒后大放厥词,言道此次乡试头名尽在掌中!当日宴饮诸多同窗在场,人人皆可作证,他敢如此大言不惭,定是因为早已获知考题!”
他这话说完,衙内的师爷和差役等人,脸上都露出一抹讥诮来。
长生在一旁听了,都觉得这郑经大势已去,翻来覆去便是这几句话,这种牛皮吹了不犯法,安云说这话顶多是让人觉得狂妄了些,联系到他的名声,旁人也就觉得正常了。
“胡大人,本官似乎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了。”那中年官员轻笑着说道。
巡抚胡知春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看着郑经的眼神中满是联盟,道:“这生员怕是因为落榜,犯了癔症,方才这般胡沁诬告,攀扯举子,必须严惩,倒是耽误了林大人的时间。”
“无妨,乡试事关重大,不可轻忽怠慢。”林大人笑眯眯的看了郑经一眼,温声道:“巡抚大人事多繁忙,本官怜你落榜之下,心绪激荡,若无实据,还是勿要纠缠了。”
郑经听了这话,陡然惊醒一般,高声道:“张修在翠云馆时,曾对花姐儿嫣云姑娘说,乡试之题他已尽知,因而完全不需再苦读。张修自来通临府之后,与安云过从甚密,张修既然知道了题目,怎么会不告诉安云?这两人定然是沆瀣一气,使了狡诈手段,这才高中,还请两位大人明察!”
胡知春听了这话,顿时坐直了身子,就连一方的林大人都神情一凛。
“学生冤枉,绝无此事!”张修赶忙说道,他恍惚间才想起自己好像真的说过这话。
胡知春朝着一旁的差役说道:“去翠云馆,提审□□嫣云。”
两个衙役立马出列。
胡知春想了想,又指了几个差役,看向一旁坐着的师爷,道:“烦请师爷帮忙,带着人去搜查张修与安云的住处,看看可有存疑之物。”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衙门外围着的稀稀朗朗的人群中,突然间少了一个人。
张修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就连安云也差点维持不住翩翩公子的风范。
林大人看着张修和安云二人,脸色一沉,转瞬就恢复正常。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无论是衙内的人,还是衙外的人,都觉得格外的漫长。
张修心里闪过一丝后悔,觉得自己不该这般张扬,他视线四处游移,在看到庭院中等候的长生等人,自觉跌了面子,又看到门外人群中突然出现一张熟悉的脸孔,那脸孔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张修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身边的安云受他影响,也跟着放松下来。
最先回来的是师爷带的人,“两位大人,这二人的住处,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片刻后,那被派去拿人的两个差役也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胡知春见两人身后无人,皱眉问道:“人呢?”
“回禀大人,属下等人去了翠云馆之后,方才得知,嫣云姑娘在三日前就被路过的游商赎身带走。”差役回道。
案件一时陷入了两难当中。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巧,那游商呢?那游商去了哪里,你还不快去将他带回来!”郑经听得这话,立时激动起来,抓着差役的衣服,不住的追问。
那衙役苦着一张脸,说道:“郑秀才,据翠云馆的老鸨说,那游商给嫣云姑娘赎身之后,就坐船离开了,通临府码头我们也去打听过了,码头上船行四方,委实不知那游商去了何处,这天大地大,也不知该去何处寻找。”
“我不管,你快去将人抓回来!”郑经蛮不讲理的说道。
胡知春顿时眉头一皱,看向郑经的神情有些不喜,朝着那差役道:“你先下去吧。”
差役行了个礼后,慌不迭的站到一旁。
“寒窗十载,一朝落榜,竟然发了癔症。”林大人话语中满是叹息怜悯。
胡知春皱了皱眉,迟疑着说道:“如今重要的人证不在,根本无法判断是谁在说谎,张修、安云二人住处也无任何不妥之处,堂下郑经、张修、安云听判,此案证据不足,疑罪从无,驳回郑经所述,张修、安云,维持原功名不变。”
“大人,我不服,我不服!”郑经高喊道。
胡大人看了眼张修和安云,又看了形容癫狂的郑经一眼,好声好气的说道:“你可知诬告举人,是何罪责?”
“若罪名落实,以下犯上,你当判处革除功名,流放千里。”胡知春顿了顿,道:“如今证据不足,两边各退一步,既无法证实你诬告,也无法证实张修与安云舞弊,此事就此作罢。”
见郑经还想再说什么,一旁的师爷开口劝道:“你考上秀才不容易,你好好想想,若坚持下去,找不回那位嫣云姑娘,你的前程就全搭进去了,乡试三年后还会再考,你如今年纪也不大,在纠缠下去,你觉得是否值得?”
张修此时缓过神来,小人得志,得意道:“郑经,亏我前些日子带着你吃喝玩乐,没想到你满腹诡谲心思,转头便来诬告我,心怀嫉妒胡乱攀扯,真真是个小人!”
一想到自己平日里辛辛苦苦读书,到了通临府之后却被张修和安云二人勾得日日寻欢,明明大家都是一起鬼混,最后这两人却考上举人,郑经心下就满是怨恨。
“你胡说,那嫣云定然是被你派人赎身带走了,好死无对证,一定是这样!”郑经不过脑子一般喊道。
张修冷笑一声,道:“你说是我派人赎身?嫣云三日之前被赎身,我难不成未卜先知,知道你今日要来状告我?”
“你们张家势大,做出什么都不奇怪!”郑经咬牙说道。
张修气道:“你是病糊涂了吧,你说我给她赎身,我还怀疑是你给她赎身的,我明明未曾说过这话,如今人不在便无法证实,也可能是你故意准备好构陷于我!”
张修转头朝着胡知春和林学政道:“两位大人,学生虽然考试前玩乐了几日,但平日里都是被家中被拘着三更睡五更起,离了家中长辈之后这才放纵了几日,未曾想竟然成了他人攻击我的罪责,学生冤枉,还请两位大人做主!”
胡知春心中十分清醒,这林学政跟张修等人之间,应当有牵扯,但没有科举舞弊的真凭实据,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若真的爆发出舞弊之事,林学政作为主考官讨不了好,他这个协同配合人也要跟着吃挂落。
琉省不大,是个不得朝廷重视的小省份,但朝里的纷争终究是顺着乡试的东风蔓延到这个小地方来,若真有证据,胡知春也能拼一把,但此时,面对林学政等人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他还是明哲保身为好。
胡知春轻咳一声,说道:“嫣云下落不明,此案缺少重要人证,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如就此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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