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过天地,拜别父母,出阁时辰到。陶善言大步上前,撩袍矮身半跪,道了句:“上来吧,为兄送你出门。”
陶善行朝前一扑,趴到哥哥背上,被他稳稳背起,陶善文紧随其侧,一道送她出门,身后,是站在门口挥手目送的陶学礼与朱氏夫妻。
她只在这里呆了半年多时间,但也够了,父母兄弟,都是上辈子她没有的。
将陶善行安稳送入马车,看着帘子放好,陶善言方折身而回,朝着商时风抱拳:“有劳小商爷。”
“大公子客气。”商时风回礼,却听对方又道。
“小商爷,烦请转告穆家小郎一句话,今日之事陶某记下,我家阿行若在穆家再受委屈,必叫他以十还一。”陶善言重重拱手,眉间是鲜少出现的沉怒。
商时风无话以回,只是揖了一揖,便翻身上马。
送嫁的队伍热热闹闹地出发了。
今天开始,敬请欣赏穆二白的作!妖!日!常!
穆二白:错了我错了,媳妇咱们重新结次婚吧。
陶陶:好啊,那先离嘛。
穆二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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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过门
因还抬了嫁妆,行程放慢,半天时间不够抵达佟水,恐怕要到入夜,陶善行还要在马车上过个夜,到第二天才能过门行礼,所以安排接亲的马车很是宽敞舒适。陶善行上车后就将盖头半掀,歪在了迎枕上,屁股下是厚实的褥子,角落的多宝格里放着些充饥的干果点心与茶叶,准备得极周全妥当。
外头传来商时风吩咐启程的声音,车夫甩鞭叱马,马车稳稳当当朝前驶去,颠得并不厉害,反有种催人入睡的节奏。陶善行早早起床梳妆打扮,折腾了一上午,这会倦意上来,头随车一点一点,昏昏欲睡。
被穆溪白弄得,这个婚成起来,她一点期待和感觉都没有了。
无趣。
似乎拢共就打了个小盹,陶善行就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自己,悄悄将车帘掀开条缝——马车才刚出村口而已。
碎石路很窄,两侧都是绵长田埂,春日刚播下的稻子才发芽,绿油油一片,有几人踩着田间的小泥路追着马车飞奔而来。
“葛花?”陶善行眨眨眼,定睛一看,那顶头飞奔的人影果然是葛花,身后还带着好些孩子。
自从那日她收服几个村童后,只要她得空,便给他们讲些课文中的典故,不拘什么正史野史志怪杂记。因她声音好听,讲得又比她爹有趣,竟引得村童争相追随,那葛花更是追着她习字,前几天刚学会自己的姓氏,对陶善行甚是崇拜,也渐渐收敛从前蛮横的作派。
陶善行从未想过自己无意的举动会给葛花带来这样的改变,一时又记起父亲在家时常念叨的话,“教化百姓,开蒙启智,我辈之责,国强之本”,忽又有些恍惚。
那厢葛花已经很快跳上田埂,追至迎亲队伍旁,原骑着马在马车前的商时风不知出了何事,慢行至马车旁,正瞧见马车的帘布被一只素手撩开,陶善行叠声叫着:“停车!”
车夫一惊,忙勒绳喝马,商时风眉头微蹙,抬手令队伍暂停,那边陶善行已从车厢里钻出,一身的红扎进他眼中,唯独那张脸,俏生生的白。盖头半掀在珠冠上,随着她跳下马车的动作而飞起,被他一手抄入掌中,心脏似乎随着她的动作而一紧,他情不自禁道:“小心。”
“没事。”陶善行抱着裙落地,回头不忘给他一个笑脸。
正午的阳光像能融化人心,商时风有片刻恍惚疑惑,觉得怎会有人如此矛盾?才刚在陶宅之时,一声冷语是震慑全场的矜贵高傲,不过短短时间,去了盖头她又成了天真烂漫的山野丫头,那袭嫁衣也没能压过她的笑。
如此鲜活的女人,又怎成了传说中的傻子?
“葛花!”陶善行已经抱着裙子站在田埂边冲着村童打招呼。
葛花气喘吁吁地开口:“我们……是来……送你的。”说着递上一沓纸。
纸是糊窗常用的粗糙毛头纸,大大小小裁边不齐,许是哪家糊窗剩下的,如今都写了字。第一张是规整的两个大字“葛花”,写得并不好,但笔划看得出认真,后面几张都是《千字文》,因为纸太糙,墨汁晕开,好几个字晕成一团。
“这些……送你,谢谢你这几日教我们。”葛花说得不好意思,黝黑的脸庞似乎有些羞红,又怕她嫌弃,挠挠头道,“你别嫌弃,我们……”
她词穷,都是村中穷苦人家,无甚可送,便是这些纸,也是很难得才找到的。
“我懂。礼轻情义重,你们有心了。”陶善行收下那沓纸,转而叮嘱道,“都好好学着,别再淘气逃课,即便不为当官做宰光耀门楣,多懂些道理总是好的。”一边又朝葛花道,“阿花,我送你的两册书可好好学着,若有读不懂之处,可以寻我二哥,亦或他们问问。”她朝葛花身后的村童呶呶嘴。
“知道了。你快上路吧。”葛花点点头,怕耽误她时间,便又催促道。
陶善行点点头,挥手告辞,转身又朝马车走去,旁边早已有人眼明手快搬来垫脚凳,她抬脚要上之时,忽又折身到商时风马旁,仰起脸指指他的手,道了声:“小商爷。”
商时风这才记起,她的盖头还攥在他手中,将掌一松,那盖头轻飘飘落下,正正落在她掌心。
“谢谢。”陶善行微微一笑,转身终于上了马车。
一路安稳,入夜时分终于抵至佟水。
迎亲的队伍并没如陶善行所料那般在外露宿,她也没有睡在马车里,马车直驶入佟水城郊一处穆家别院。宅内早有婆子丫环恭候其中,只将陶善行与榴姐二人迎入后宅正屋,商时风则带着一众家丁宿在外院,内外分明,互不相扰。
后宅正屋打扫得纤尘不染,屋角供着青菊,案上摆着铜香炉,沉香袅袅,纱帐重重,妆奁上各色香膏脂粉齐备,皆未开封,都是兆京一等一的名号,床上铺盖亦是全新,可见安排的人之细心妥帖。
她在屋中转了一圈,便有丫鬟袅娜而入,捧来香饭热菜,待她用罢撤下,才又取水备汤,服侍她洗漱歇息。待卸去凤冠霞帔,散下一水披背长发,陶善行方松口气,推窗远眺。
初十夜的宵月,月如弦张,悬在佟水最高的金水阁后,陶善行恰能远远瞧见。
榴姐替她铺好床,过来劝她:“歇吧,明日还要早起。”
陶善行点点头,掩窗歇下,一宿无话。
翌日一早,便有仆妇丫鬟立于门外静候,待她起身后方入内服侍她梳洗更衣,重新上妆,一切都不紧不慢,井然有序。
近午时分妆成,她被扶至外宅。商时风早已等在院中,见到她便问:“陶姑娘,昨夜歇得可好?”
陶善行轻轻一福:“多谢小商爷妥帖安排,昨夜歇得很好。”
“姑娘客气,这是商某分内之事。时辰已到,请姑娘移步入轿。”商时风淡道,目光从她眉间扫过,又朝身侧妇人点点头。
那妇人梳着油亮发髻,簪着大红绒花,笑得合不拢嘴般上前,开口便是连珠炮似的吉祥话,正是媒婆。
今日易车换轿,八抬喜轿已在宅门前等着,前后是迎亲仪仗,浩浩荡荡一长列。陶善行便在媒婆搀扶之下登上喜轿。
“起轿!”随媒婆一声响语,喜轿稳稳抬起。
鼓乐唢呐声起,热闹非凡地往穆家去。
轿行约摸半个多时辰,陶善行在轿中坐得昏昏欲睡之际,忽觉轿速一减,前头噼里啪啦响起一连串爆竹声,震得她耳根发疼,好容易熬过这阵响动,她耳中正嗡嗡回鸣,轿帘外却又传来商时风似远还近的声音。
“陶姑娘,商某便送姑娘到此,祝姑娘与溪白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告辞。”
陶善行掀了盖头一角,只见轿帘外人影闪过,未等她回话便已消失。
“多谢。”她放好盖头,自言自语道。
四周变得嘈杂,只有媒婆的声音响如锣钹,穿透重重杂音尖锐响起:“请姑爷踢轿门,迎新妇!”
轿内陶善行深吸口气,只听轿门“啪”地一声打开,一股风扑面而涌,吹得她盖头与身上珠翠流苏齐往后飞。这门不是被脚踢开的,而是被一股拳风撞开。
门前有道阴影重重压下,让她被盖头遮去的视线一黯。想起那日茶馆中的背影,那身板,那手劲,陶善行没来由一紧张,临到这关头居然后悔起来,便怔在轿中。
虽说铺好后路,可万一穆溪白性子残暴不讲理,动起怒来煞不住脾气动起手来,按那日茶馆所见,他那体格捏死她不和捏死只蚂蚁一样?若是如此,即便她再聪明再能耐又有何用?一时间她又气自己托大,没有思虑周全。
乱七八糟的念头匆匆掠过,陶善行坐着不动,轿外的人等不耐烦,道了句:“磨磨蹭蹭,还不下来!”语毕竟伸手过去。
陶善行正想着这声音果然与茶馆里那人一模一样,忽见男人宽大的手掌出现在盖头之下,那手五指修长,皮肤白皙,却又与女人软绵绵的手不同,有蓄势待发的力道,似苍鹰扑兔般,一爪便握住她叠放膝头的右手,她连缩手的机会都没有,那人手劲也不容她再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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