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京禧从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妥,但自从遇见闻砚桐之后,他好似感觉他们这些人身上都套了枷锁,而闻砚桐是唯一一个手脚自由的人。
这种自由在她身上,变成了致命的吸引。然后以一种无形的形式,传给了身边的人。
池京禧的眸光定格,看见闻砚桐嘴边的口水慢慢流下来,仍旧一派波澜不惊。
她就是这样的人。
池京禧暗暗想。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他眼睛有些酸涩了,才慢慢移到别的地方。
朝歌到长安这条路,池京禧走了十多年,每一次都觉得这长长的路途索然乏味,一刻也不想在路上停留,但是这次有些不一样。
这次池京禧倒想慢一些。
闻砚桐醒的时候,身上盖了棉毯,她揉了揉眼睛一看,发现这还是当初被池京禧抢走的那一条。
池京禧在对面坐着看书,出了偶尔翻动书页发出声响之外,他基本是静止的。
闻砚桐打个哈欠坐起来,只觉得精神气爽,忍不住脱口而出,“小侯爷,你这床睡着太舒服了。”
池京禧低低应了一声,“呼噜声把马吓得都不赶路了。”
闻砚桐大惊失色,“什么!”
她还打呼噜?还打那么响?
池京禧当然是玩笑话,但是看见闻砚桐被惊的模样颇是好玩,于是也没澄清,沉默着让她误会。
闻砚桐挠了挠头,想到打呼噜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稀奇,大部分都是遗传的,于是很快释怀,“那下次我要是吵到小侯爷了,你直接把我叫醒就成。”
池京禧抬眸看她一眼,只轻笑一声,低低骂道,“猪脑袋。”
闻砚桐乐了,得了池京禧这一句,约莫今日又要撞好运了。
她醒了之后,池京禧的书就没看进去多少。闻砚桐闲不住的跟他聊天,池京禧虽说的不多,但是每句话都应了,注意力分的厉害,只顾听她说话。
闻砚桐也是个话痨,一说就停不下来的那种,扯到什么都想拓展两句。偏偏池京禧还听得认真,脸上没有半分不耐烦的神色,碰上些一知半解的话,他还会主动问两句。
这一聊就聊到了天黑。
他们不用赶夜路,于是寻了一座城镇暂歇。
这座城名为桦阳城,是绍京内数得上名号的繁华之城,一到了夜间,八街九陌的灯点起,一眼看去就是满眼辉煌。
长长的队伍进了城中之后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为防止生事,池京禧命人将马匹寄在马厩中,装着行礼的车都停在专人看管的地方,只留了一辆马车做出行用。
进城之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先填饱肚子。桦阳城的男女与朝歌的不大一样,这里的女子好似更开放一些。大晚上的,随处可见年轻姑娘走动,虽是二三月的冬春交替,但她们却穿得有些单薄。
闻砚桐看了就觉得冷,一脸嫌弃。
表情就像冬天里的街上,大妈看见有露脚脖的小年轻一样。
下了马车行至酒楼门口,闻砚桐站定,抬头看了看这座酒楼的装潢,感觉倒是挺上档次的。
正想着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抓贼啊——!”
周遭人瞬间停下脚步,变得哄乱起来。闻砚桐踮脚往喊声的那个方向看去,就见一个蒙着面的男子推开人群,极快的朝这本来,路上有人想伸手拦都没拦住。
眼看着那男子飞奔而来时,闻砚桐下意识往池京禧身边站站,生怕挡了那贼的路。
只是男子还没能跑到跟前,就给前方的侍卫用胸膛一撞,整个将他撞得摔了个大跟头,手中的荷包甩出来,掉在闻砚桐的脚下。
贼还没起身,就被侍卫给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周围的人一下子散开来,围在旁边看戏。
池京禧面色淡漠,“送去官府。”
闻砚桐弯腰把脚边的荷包捡起来,发现里面沉甸甸的,还真装了不少银子。
随后一个满脸泪水的姑娘跑了过来,她面目通红,许是因为剧烈的奔跑,停下时喘着粗气,指着荷包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过闻砚桐看懂了她的意思,把荷包往前一递,问道,“这是你的吗?”
姑娘使劲点了点头,抬头看向闻砚桐,盈满泪光的眼眸一下子呆住。
闻砚桐浑然不觉,将荷包递给她,“姑娘收好,下次可别带那么多银子上街了。”
那姑娘愣愣的收下了,却还盯着闻砚桐不放。
池京禧在旁边道,“走吧,吃饭去。”
闻砚桐高兴的应了一声,正要走,却突然被姑娘伸出的手拦住。
池京禧的眉毛微皱,似乎有些不耐烦了。闻砚桐看出他的情绪,便想快些解决这人,语气有些冷了,“姑娘还有何事?”
这姑娘垂下眼,面上虽还有泪,但却显出娇羞的神色来,顺了顺气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些银子是我爹的救命钱,若是被贼人抢走了,我爹怕是要遭大难,幸而公子仗义相救,是我三生修来的幸运。得此大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还望公子不嫌弃……”
闻砚桐满脸惊愕。
以身相许这样的俗套桥段竟然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那姑娘颇是不好意思的看了闻砚桐一眼,“做妻做妾,做牛做马,小女子都毫无怨言。”
周遭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发出怪声起哄,有人还喊着让闻砚桐把这姑娘收下当个暖床的。
闻砚桐整个人都懵了,一时间脑子卡壳,什么话都回应不了。
她跟池京禧站在一起,这姑娘竟然会眼瞎一样的挑了又矮又瘦弱的她?该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池京禧却是将眉头狠狠一皱,“十六!”
侍卫立即上前,“属下在。”
他下巴指了指叫十六的侍卫,“帮你拿回荷包的是他,你就算以身相许,也该对他说。”
姑娘转头看了看大块头侍卫,完全不感兴趣,仿佛赖上了闻砚桐一样,“方才是这位公子把荷包递给我的。”
闻砚桐下意识道,“是在我脚边捡的。”
姑娘道,“说明小女子的这份恩是上天注定从公子这里承的,还望公子莫要再推拒我!”
闻砚桐摇着头后退了一步,“你还是赶紧去救你爹吧。”
姑娘刷地落下两行泪,“公子何以这样果断的拒绝,哪怕是在公子身边做个侍女我也是愿意的。”
闻砚桐怕池京禧等烦了,干脆道,“我不要你这么丑的侍女,我看着会睡不着觉,你还是另觅良人吧。”
她的话让姑娘脸色一白,像受了沉重打击一样往后退了两步。观众中有人看不过去,喊道,“姑娘,这人眼珠不识货,他不要你我要你!”
闻砚桐很是厌烦的摆手,“你要你要,你拉走,别来烦我。”
说完就抓住池京禧的手,将他往酒楼里拉。
池京禧面若冷霜,撇了一眼先前说闻砚桐眼珠不识货的人,给身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姑娘揪着荷包还想再拦,身旁的侍卫却一个健步挡在她面前,冷声道,“姑娘若是再不离开,只怕要吃些苦头了。”
闻砚桐听见姑娘的哭喊声,只觉得莫名其妙,头也不回的进了酒楼。
这姻缘来的太奇怪了,完全没有征兆的那种。而且那姑娘搁着池京禧这种又俊又高的人不赖,反而赖在她身上,这绝对不正常。
池京禧的脸色一直不大好,约莫是被方才那姑娘闹的。
闻砚桐只好主动跟他说话,“这地方也太奇怪,大街上都能碰上这种人。”
池京禧沉声道,“此女子只怕动机不纯。”
闻砚桐道,“或许是见我们身旁有侍卫跟着,衣着又显华贵,所以想攀上我们摸点银子吧。”
池京禧看她一眼,没有应答。
她又道,“看上我的缘故,怕是因为你看起来就十分不好惹,所以不敢说对你以身相许,就是看我好欺负些。”
说完就气哼一声,“这种歪瓜裂枣我才不要呢!”
池京禧道,“什么才不算歪瓜裂枣?”
平心而论,方才那女子模样着实清秀,虽算不上貌美倾城,但也不至于歪瓜裂枣。
闻砚桐便道,“自然是要像小侯爷这样的,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惊艳,后来再看时,仍然会感叹的那种。”
池京禧听完后面上没什么变化,约莫是听多了闻砚桐的夸赞,有了免疫了。
但是闻砚桐又补充,“不过我感觉,绍京应该找不出第二个小侯爷这样的了,你就是独一无二的。”
池京禧到底没崩住,嘴角一弯,漂亮的眼眸盛上笑意,“油嘴滑舌的。”
闻砚桐见他笑了,不自觉的也跟着笑,“我这都是真心话。”
池京禧笑起来的时候那才叫好看,闻砚桐最喜欢看他笑。以前还不是很熟悉的时候,池京禧面对外人很少笑,看得最多的就是他微微皱眉,不耐烦的模样。
相处的时间长了,才发现他大部分都出于平静状态,即便是心情愉悦,也只会把点点笑意藏在眼睛里,很少见他弯眸笑的模样。
所以每次笑,闻砚桐都忍不住盯着看,连带着自己的嘴角也翘了起来。
两个人坐在雅间里,随意点了些饭菜。闻砚桐因为下午吃了不少糕点,这会儿不太饿,吃了两口就吃饱了,捧着下巴看池京禧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