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砚桐小声道了谢,然后尴尬的发现她没有带砚台来,只带了一块墨。
李博远也发现了,破天荒没有责怪她,反而是将是池京禧手边的砚台往中间拉了些许,而后给她翻开了一本书,说道,“就从这章开始抄,抄完一章便拿给京禧看,若是他觉得合格你再往下翻。”
闻砚桐觉得这样不大好,但是又不敢反驳他,只得挠了挠脑袋应了,悄悄的偷看池京禧。
他倒是没什么反应,也没有回绝李博远的话,只是专心的抄录着什么东西。
李博远交代完之后,便披着大氅出门了,书房内一时静下来,只剩下闻砚桐和池京禧两人。
池京禧抄得很认真。闻砚桐伸长脖子看了一眼,便见他的字着实好看,颇似瘦金体,板板整整的列在书面上。
闻砚桐是很羡慕字写得好看的人的,她小时候因为家里穷,耽搁了很长时间才上课,根本没人教她字该怎么写。
她低头看了看书,就见上面是手抄楷体。闻砚桐也提起笔,思及先前几次都在纸上糊了一大片的墨,这次她下手轻了许多,沾了一点点的墨,就忙把手收回来。
落笔时由于太过小心谨慎,手竟然发出微微的颤抖,导致她头几个字就写得奇丑无比,横不是横撇不是撇的。
闻砚桐一时又气愤又挫败,在右手背上抽了个响亮的巴掌。你娘的,抖什么抖!
没曾想这一声竟然惊到了专心写字的池京禧,他笔尖一抖,一滴墨就在纸上晕开,形成了黑色的花朵。
他冷漠的抬眼,语气中尽是不善,“爪子痒了?”
闻砚桐咕咚咽了一口唾液,没敢回应。
幸好池京禧并没有因此发怒,继续动笔。闻砚桐这下老实了不少,抄了两三行后,便觉得胳膊举得酸,手掌写得累,再一看字写得不堪入目,不由气馁。
她搁了笔,在房中左右张望。
李博远本身在书院的地位就很高,所以他寝房内的陈设很不一般。多得是古典精致的装饰品,但又透着古朴的意味。
房中燃着暖炉和香炉,袅袅白烟升起后融在空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倒令人十分舒适。
闻砚桐看着看着,目光就移到了池京禧的身上。
思及要与他套近乎的计划,闻砚桐做了几个深呼吸,尽量用着平缓的语气,“小、小侯爷。”
闻砚桐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出息呢!为什么打磕巴?!
池京禧笔尖一顿,似乎因为她的这一声分了神。
闻砚桐没注意,接着道,“你为何没去上武学课?难道也是因为被李夫子留下来练字?”
意料之中的,池京禧并没有搭理她。
闻砚桐倒没觉得多失落,池京禧没有拍笔发怒嫌她吵已经算是好的了。当然她也不会再继续说什么,免得惹了池京禧生气。
她又拾起笔,觉得自己的字写的不好一个在于本来就写得不怎么样,二则是因为她对毛笔并不熟悉。
若是使得熟练了在写字,想来不会抖得那么厉害了。
闻砚桐兴致勃勃的拿起笔,在空纸上随意的画起来。起初画的挺大,但是画的多了之后,她也能控制笔尖粗细,控制笔下的大小了。
池京禧抄得胳膊累了,便想搁笔休息。忽而想到身边安静好一会儿了,便抬头看去,却发现对面坐的人并没有写字,反倒是画起了奇奇怪怪的图案。
这些日子闻砚桐出现在池京禧眼前的次数不少。
池京禧的记忆一向好,原本只是记得这个瘦成骨头干的人与程宵有些传言,而现在印象则改变了不少。
胆小、爱哭、总是做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看起来很蠢实际上的确很蠢,现在又多了一条,字写得丑却丝毫没有上进心。
池京禧的眉眼间不自觉浮上些许不屑,长臂一伸就将闻砚桐搁在手边上的纸拿了过来,倒过来一看反而觉得稀奇了。
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图案,像是动物,但又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你画的这是什么?”池京禧面无表情的问。
闻砚桐原本画得专心致志,但察觉到了池京禧的动作时就停下了,见他似乎感兴趣,便道,“是可达鸭。”
“什么?”池京禧俊秀的眉毛微微皱起,“……可达是什么?”
“不是可达,是可达鸭啊。”闻砚桐道。
“可达……鸭??”
第22章
“看不出来吗?我画的是一只鸭子啊。”闻砚桐说道。
池京禧还真的看不出来。
这种东西估计拿给整个绍京的人看,都不会有人能认出是鸭子。
闻砚桐学过一点美术,所以这只可达鸭画得还是很还原的,不过池京禧从没见过这样怪的鸭子。
他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只眼睛大大的生物确实有一张扁嘴,挺符合鸭子的特征,不过两只手捧着脑袋的模样实在怪异。
“这是我老家那边的鸭子。”闻砚桐如此解释道。
池京禧神色古怪的将手中的纸放下,目光一转,又看见了她面前画了一半的东西。
他从没有见过这种画法,既是惊奇,又觉荒唐。
闻砚桐见他盯着自己纸上的画,便匆忙掀出空白的书页,对他道,“小侯爷定是没见过这种图画,我画给你瞧瞧。”
她将身子整个侧过来,把纸竖着置在中央,笔尖沾了墨,而后念念有词道,“一个丁老头,借我俩鸡蛋,我说三天还,他说四天还,我还你个大鸡蛋……”
这是小孩子都会画的东西,只要把口诀念一遍,一个丁老头就出现在了纸上。闻砚桐画完之后便道,“看,这就是丁老头,是不是很神奇?”
池京禧看着纸上的人,突然觉得很魔幻。他抬眼,就见闻砚桐手边的几张纸上,竟然满满的都是大大小小的……丁老头。
他倏尔感觉脑壳有点疼,对某些事怀疑起来。这人竟然也在颂海书院就读?竟然是他的同窗?
这人跟城门边上那个总是吆喝着公鸡下蛋的傻子有什么区别?
哦,还是有的。那个傻子不会画可达鸭和丁老头。
这人脑袋里装的东西可能跟别人不大一样。别人装的是诗词文章,法规道义。
而闻砚桐……
他疑惑道,“你脑子里是不是装满了贴门联时用的浆糊?这倒是让我感觉挺神奇的。”
闻砚桐收了纸和笔,端坐回去。不是就不是呗,干嘛骂人啊。
像是碰了一鼻子的灰,闻砚桐难免有些不开心,嘴角不知不觉的就撇了下去,带了些怨气。
池京禧看了一眼,冷淡道,“你今日是不打算练字了?”
练字肯定是要练的。闻砚桐把画的几页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折了起来放进怀里,然后重新开始抄文章。
得益于她方才画了不少东西,这会儿用起毛笔来倒没有再颤抖了,倒是能把字完整的写下来了。只不过还是不怎么好看。
闻砚桐知道练字是门深学问,不可能一口吃成个胖子。她看着纸上颇是辣眼睛的字体,倒是十分心安理得。不过有了些许进步后,总是很激励人心,她一口气抄了半篇。
等写到胳膊有些酸痛后她才搁笔,扭了扭肩处,打了个大哈欠。这样一动,她就意识到坐的有些久了,腿有些麻。
她只盘了一只腿,受伤的右腿伸得笔直,这样一动反而让她感觉到了不舒服,便想起来走动两步。
她朝池京禧那看了一眼,见他正专心抄录,就慢吞吞的爬起来。动作很轻,也没有发出什么惊扰到人的声音。但是这样近的距离,池京禧不可能察觉不到,他又有一瞬分神,导致抄错了字。
池京禧莫名的有些烦躁。
闻砚桐撑着拐杖扭了几下,觉得筋骨都活动了之后,才又慢慢坐下。
跟池京禧在同一个房间和平共处了一个时辰左右,闻砚桐觉得自己挺了不起的,于是从怀里掏出一包临走时带的糕点,打算犒劳一下自己。
这糕点有点像小糍粑,甜甜的,一个只有一元硬币大小,圆球形状,闻砚桐可爱吃。
她带的不少,放在桌子上的后竟然会往下滚。闻砚桐颇是纳闷,弯腰把眼睛贴在桌边,这才发现这桌子竟然不是平面的,有些微斜。
小圆团在桌子上稳不住,闻砚桐总不能用手捧着吃,她的眼睛在桌上看了一圈,发现了个红色的盘子。
两个巴掌大小,红得暗沉,上方还有些许白色细纹,雕刻着精致的花纹。盘子里还有些许碎屑,似乎是李博远用来装小吃的盘子。
闻砚桐喜从心来,伸手把盘子捞到面前,掂了掂觉得还挺沉。她怕这一路揣来的布不干净,直接把小圆团倒进了盘子里。
雪白雪白的圆团在红盘子里滚了滚,倒是相当好看,闻砚桐往嘴里塞了两个。
觉得小团子在奢贵的盘子里,就变得更好吃了。
只要在李博远回来之前吃完,就不会发现她用了这个盘子。
而池京禧。他应该不是喜欢告状的人。
闻砚桐想着,便悄悄抬眼去看他。却没想到这一眼竟然与他撞了个正着。
池京禧不知道何时停了笔,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眼神很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