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京禧侧身看她,眸光凝住,认真看了许久。闻砚桐便伸手将他的一只手给握住。
最后池京禧还是慢慢睡去,俊俏的面容拢了一层安宁。
第125章
闻砚桐醒的时候, 屋里已经没人了,她安安稳稳的躺在床榻上。
池京禧的动作一向很轻,所以走的时候闻砚桐半点都没察觉。
当日晌午, 便有传闻说池京禧收下的将士看管不严,叫敌军逃了出去,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言池京禧到底还是太过年轻。
闻砚桐知晓其中的细节,听到传闻时也只是一笑了之,并不予理会。
天气越来越冷了,祎北的冬季比朝歌冷得多, 闻砚桐早早的就套上了棉袄。
十一月深秋,池京禧和傅子献离城追敌,七八日未归。
祎北城流言纷飞, 大多人都说池京禧这是吃了年轻没经验的亏, 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
这一场仗若是没有结果, 祎北城怕是凶多吉少,这等紧要关头, 城中百姓战战兢兢的团结起来。
闻砚桐心里也担心, 但更多的是相信池京禧, 只是如今也不能够做什么事帮助他,只能默默的等着。
牧杨这时候倒表现得成熟不少了, 还每日都来看望闻砚桐,话里话外叫她别担心。
十二月初,池京禧和傅子献离城的第九日, 闻砚桐上街买了祎北当地的祈愿纸鸢。
据说让纸鸢乘着风飞起来,在线到底的时候将纸鸢掐断,愿望就会跟着纸鸢飞到天上,将祈愿带给天上的神明。
闻砚桐对这种东西都是半信半疑的,但总归闲来无事,就想做些什么事让自己心安。
她与牧杨一同站在空旷之地放纸鸢,两人都安安静静的,仰头看着纸鸢越飞越高。
闻砚桐看着纸鸢在空旷的天空中变得渺小,暗暗祈祷池京禧和傅子献等一众退敌的将士能平安归来。
她只敢许一个小小的愿望,希望天上的神明别嫌弃她贪心。
许完这个愿望之后,闻砚桐便用短刀将纸鸢绳割断了。
祎北的风大,纸鸢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消失在了云层之中。
闻砚桐收了东西,转头一看,发现牧杨还在闭着眼睛许愿。
她道,“你差不多行了,许的愿望太多,神明觉得你太贪心,就不会搭理你了。”
牧杨啊了一声,“我还有三个愿望没许呢。”
闻砚桐割了他的纸鸢,“这些就够了,我们回去吧,这里挺冷的。”
牧杨盯着自己的纸鸢越飞越远,直到消失不见,然后才跟闻砚桐一同回了宅中。
不知道是不是闻砚桐的诚心传达给了神明,当夜池京禧率兵凯旋归来。
祎北城开城门的刹那,城中的锣鼓一同响起,塔顶上的钟声在八街九陌徐徐散开。
祎北特有的骨鼓,敲起来脆生生的,一声声传开,伴着朗朗的歌声与欢笑,雀跃呼喊着胜利归来的将士们。
闻砚桐被牧杨敲门喊醒,一下子惊得坐起来,霎时间钟声就传进耳朵,她瞬间慌了。
忙下床披衣,“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了!”
上回听见这钟声还是敌军攻城,所以这次听见闻砚桐难免不慌。
一推开窗就是牧杨惊喜的脸,“禧哥和傅子献回来了!”
闻砚桐立即便被他的情绪感染,匆忙穿好衣裳,随便扯了根发绳将头发扎住,跟着一同跑出了宅子。
死寂了数日的街道一下子变得更火通明,一盏接着一盏的火把照亮了大路,藏在屋中数日的人都聚集在了大路两边,载歌载舞。
闻砚桐听不清楚他们唱的是什么,但依然能够感觉的出他们歌声中的喜悦,不自觉的跟着笑了起来。
可是笑着笑着,眼泪竟然也跟着掉下来了。
池京禧骑着马,走在最前头,身后便是一同凯旋的将士,每个人都脸上都是喜悦的笑容。
城中的百姓跟着将士的马一同往前走着,嘴上说的都是闻砚桐听不懂的话,却让闻砚桐一下接着一下的擦着眼泪。
其实她知道,城中的百姓虽然有人嘴上唱哀乐,但更多的则是期盼祈福着池京禧一众安全归来,不仅仅是为了祎北,更是因为这些人也是奉命来守护他们的英雄。
牧杨这段时日看上去老实许多,也是因为太过担心,他眼下的憔悴闻砚桐看的分明。
好在将士们不负众望,给了城中所有翘首以盼的百姓一个满意的交代。
闻砚桐站在人群之中,听着耳边连绵不断的鼓声和歌声,不自觉的跟着哼起歌来。
她想到自己骑马自朝歌出发,风餐露宿,顶着烈日和满身的尘土跨越千山万水来到祎北。
想到祎北城中皮肤黝黑的男子和娇俏玲珑的姑娘,而后是一场肆虐的红斑病,冲垮数十人房屋的小洪灾。
想到了在祎北的日日夜夜,再回头时,原来已经来此地五月之久了。
正想着时,池京禧已驱马来到跟前了。他停下,身后的将士便跟着一同停下,载歌且舞的百姓也跟着停下了。
池京禧从马背上下来,他的银甲上沾满了血,许多处已经干枯在上面,颜色黯淡。
但是池京禧的长剑却擦得十分亮,一点污渍都没有,池京禧的剑鞘好似是丢了,剑就便别在马背上。
池京禧站定,离闻砚桐就十来步远,眸中压着笑意的看她。
闻砚桐心中一荡,正要扑身上前,却听见身边牧杨大喊一声,“禧哥!”
而后箭一般飞扑着冲出去,伴着大声的呼喊。
池京禧笑容更盛,抬手将牧杨抱住,拍了拍他的肩膀。
牧杨哭得稀里哗啦,“禧哥,我真的太担心你了,这几日都没睡好呜呜呜……”
池京禧低低的笑出声,“笨蛋。”
闻砚桐了看牧杨,思及他这几日确实不安宁,便没跟他计较。
池京禧短暂的跟牧杨拥抱了一下,便把他从身上扒拉下来,挥手推到一边。
牧杨本不大乐意,但一看自己边上就是傅子献,当下什么情绪都没了,扑身上去抱住了傅子献,“子献啊——辛苦你了。”
傅子献难得笑得开心,反手抱住他低声安慰道,“这里那么多人呢,别哭了。”
牧杨闻言便一把擦干净了眼泪鼻涕,说道,“反正都要走了……”
闻砚桐几步走到池京禧面前,将他上下看看,“小侯爷受伤了吗?”
池京禧微微摇头,对她招手,“过来些。”
闻砚桐又往前走了几步,池京禧就忽而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了一根簪子,红木所制,顶端嵌着玲珑剔透的琉璃石,坠着叮当作响的流苏。
他将簪子插在闻砚桐的发中,瞧了瞧,“正适合你。”
围观的百姓响起更大的哄闹声,闻砚桐忍不住脸发烫,有些扭捏道,“怎么这时候送我东西?”
池京禧道,“这簪子很早之前便想送你,只是祎北战事未平,我忙于军事,一直不得空。”
闻砚桐抬头,簪子上的流珠便相撞发出脆响,池京禧忍不住伸手拨弄了一下,含着笑意的眼睛不住地看她。
闻砚桐道,“敌军解决了吗?”
“他们从城中逃走之后,跑到了北漠岭,分岔路口他们弃了所有东西,让马背着物资从另一条路离开,人则步行至大峡谷。”池京禧道,“跟你预想的一样,我们凿开山顶的凹地,放出了积水,将大峡谷淹了一半,所有人都死在了里面,没有生还者。”
“那军中的奸细……”
“与敌国勾结的七十余名将士已被处决,剩下的两个将领我派了人押送回京,交由皇上处置。”池京禧停了停,用郑重的语气道,“一切都结束了。”
闻砚桐鼻子一酸,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
这夜祎北城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城中欢歌载舞,跟着鼓点手拉手庆祝这场胜利。
很多年之后,闻砚桐仍然记得这夜的天上满是繁星,拂面的风,耳边的笑,都成她生命里绚烂的一笔色彩。
牧杨作为出力最小的人,庆祝的时候却比谁都开心,拉着傅子献在篝火边转圈跳舞,手里挥舞着鸡腿招呼闻砚桐一起。
闻砚桐不会跳舞,站在旁边看着。池京禧难得开了一壶酒,坐在篝火边,眼眸中倒映着灿烂的火光。
他看了看坐下来的闻砚桐。
风将他的头发吹乱,却依旧遮不住俊俏的笑容,“为何不去?”
闻砚桐将他的发梢攥在手中,说道,“这些日子我们聚少离多,我想在你身边多呆一会儿。”
池京禧大概有些习惯了闻砚桐总是直白的表达情感,便什么也没说,伸手将她的手握住,包在掌心里。
百姓们仍在欢歌,但是打完仗归来的将士却是累了,池京禧早早离了席。
傅子献强打着精神陪牧杨玩闹,最后却是忍不住坐着打了瞌睡,脑袋歪在了牧杨的肩上,牧杨才发现他累得睡着了。
这一场仗虽然胜利了,但平乱守安岂是易事,池京禧傅子献又是少年郎,能将这件事办好已是耗尽心神,所以在整座祎北城载歌载舞的这个夜晚,池京禧和傅子献等将士睡得却极其香甜。
捷报快马加鞭传至朝歌,皇帝龙颜大悦,即刻传池京禧等人回京。